章一等得有點久了。云太厚,太陽在半空里費力地扯開一道口子,射下太陽光來。她穿著牛仔褲不怕臟,就在鐵欄門外面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接著等。其實門外面也是打掃得很干凈的,根本連塊石頭都找不到。她的眼睛在地上搜尋了半天,找到一塊,不能說是石頭,是石籽。她拾起來,在地上輕輕劃,不敢用力,怕留下白色的劃痕。她一筆一劃,好像在重復著寫兩個字,然而寫得是什么,因為看不見,連她自己都是不知道的。終于聽見有汽車聲音,她慌忙站起來,將手里的石籽遠遠地丟出去。身后的鐵門嘩鋃鋃向兩邊打開了。她依舊筆直地站在那沒有動。
司機老遠已經看到她站在靠中間的位置,但后座里的人沒出,他也不敢多嘴,依舊把車往前開,將方向盤輕輕往外打了一點。
章一眼睜睜地看著車子平穩地駛過來,再眼睜睜地看著后輪胎貼著自己的腳尖擦過去,滾進鐵門里去了。她只是呆了一下,然后跟著車子后面進去了。車在車庫前停下,她垂手站在后座門前等著里面的人出來。車門打開,她不得不往后站,因為差一點打中她,而她等的人連眼神都沒有停駐一秒。她依舊一不發地跟在后面。
章鳳姿進了房間,第一句話就是問菲傭,“少爺還沒下樓?”那菲傭有些年紀了,答是,另有人送過花茶來。章鳳姿接過來,飲了一口,依舊是和那年老的菲傭一問一答,說的是先生和少爺,說完了再撿旁的不相干的事說,一杯茶喝得見底,報紙也回來看過了,因此便起身上樓。不想轉過身發現一個女孩蒼白著臉擋在前面,站得很直,不過依舊晃了一下,她視而不見,從旁邊繞過去,走了兩步,卻又出現在面前。如此三次,她終于說,“如果你是來預祝我婚禮成功婚姻幸福,我可以接受。”
仿佛是太久沒有說話,章一一開口,竟像不會說話了,“他說放我走,由我自己決定……求您留下我……懇求您……”
章鳳姿想到方才從區大門進來時見到的,眼神變得非常奇怪,“他真的肯放你走?”
章一怕誰不相信似的,念叨一般地說,“他說不要我了……不要我了……”她怕惹眼前的人不快,不敢喊媽媽,開始哀求,“我會很聽話……如果您不想見到我,我可以去讀寄宿……只要您不愿意我就絕不出現……我只是很怕,求您,讓我呆在離您最近的地方……我保證不會讓這里的人不愉快……”
房間里不知何時只剩下她們兩個人,其他人自動回避了。章鳳姿看著章一,兩年不見,她都有些認不出了。仿佛還是多年前,那個糯米團似的小人,整日黏糊著自己,如今已這樣大了。她長高了,頭發長了,整個人似一朵花,只是等著什么人來,馬上就要綻開。
章鳳從嘴里吐出一串冷氣,落在了花上頭,立刻起了一層薄霜,“說什么都不行。哪怕真是他不要的,我也要不起。”她的一只腿已經邁出去了,“如果你愿意,明天可以去湊熱鬧,以后,就不要再來了。”
章一整個人都被那層霜凍住了,變得透明,看得清里頭的血管,收縮的,烏青的。所有的溫度從她身上抽離了,她渾身的肌肉,包括唇肌,都在戰栗。是的,戰栗,一種抵御寒冷的自然反應。她又開始等,等著自己在這夏日不斷升高的溫度里化成一灘水,再一點點蒸發,從此消失殆盡。
但是沒有。因為已經有人來趕她走。好像是方才一直在這房間里頭說話的一個人,對她說:“請回吧。”
她從房子里走出來。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她抬頭去看,把眼睛里頭的一汪液體蒸干掉,但是蒸得太過,刺痛了,想必是眼睛涸了,裂了。她埋下頭,極緩慢地往前走,她怕一不小心,就從身體里泄露出什么,打濕了影子,讓它變成哭泣的影子。
章一不知道,有一雙眼睛,從她在鐵門外出現就一直注視著她。他看她蜷縮在那,整個人靜止得如同一個點。然后,那個點站起來了,在那塊空地上,仿佛一下子被拉得很長很長,細長的如同一條線,無聲的線,脆弱得仿佛一擰就斷。然而她沒有被擰斷,她只是被人抽出了里頭的芯。他跟著她走出去。她抬起看天時,他也看,再一步步踩著她的腳印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突然停下來了。不遠處有很大一棵綠的樹。
樹底下,立著一道修長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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