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安當即派遣驛使通知江南各地官府保薛遙周全,而后調用戰船,押著戶部侍郎,親自追趕去往江南的糧船。
水路去江南,得一兩個月才能到達。
薛遙出發十幾天,陸錦安本以為能追的上,審問后才得知,戶部侍郎雇傭的殺手,竟然埋伏在啟興門,而非江南。
啟興門是去江南的換乘地,水路二十多天就能到達。
如果船速快些,薛遙此刻可能已經踏入殺手的埋伏,根本來不及攔截!
陸錦安束手無策,絕望的獨自坐在船艙,仿佛失去了渾身地力氣,緩緩閉上眼,恍惚想起收糧的那年,薛遙帶著一身尚未褪去的青澀,上天入地挖空心思為他打壓糧價,還有平榕大疫那年,也是那孩子用單薄的肩膀,支撐起全縣百姓的安危
陸錦安后背一點一點彎下去,一手扶額,鼻腔深處發出沉痛地哽咽。
傍晚時分,埋伏在啟興門的三個殺手終于等到了京城來的收糧官船,卻發現薛遙不在其中。
買通當地接應的差役,打聽到消息薛遙在魯山就下了糧船,去了平榕縣。
三個殺手當即抄近路趕往平榕縣,爭取盡快送薛遙去見閻王爺。
薛遙救了婦人一條命,自己也因此跟閻王爺擦身而過,躲過了第一次劫難。
十日一過,他本該按約定登船前往江南,可平榕縣的百姓們再三挽留,盛情難卻。
沒有陸錦安的官兵開道,薛遙難以推脫,只好答應多留幾日。
老張一家對薛遙尤為感激,老張家的大兒子甚至要把自己送給薛遙,做牛做馬。
薛遙要真帶個小伙子回京城,還不把檸檬崽活活酸成真暴君?
只能勸小伙子留在家里照顧父母。
小伙子開始不樂意,后來看出薛遙是真嫌棄自己,只好求薛遙在自己家住幾天,至少把他家那頭豬吃完。
薛遙接受了老張家地好意,留宿在老張家。
這一留,就把殺手等來了。
那一伙殺手是戶部侍郎聯合幾位高官花重金聘請的頂尖高手,門路多廣,很快就找到了薛遙的住所。
雇主交待他們,要偽裝成劫匪殺人,于是,薛遙坐在老張家院子里吃豬頭肉的時候,就見一幫山野土匪模樣的男人提刀闖進門,吼著要打劫。
薛遙整個都懵了。
哪有土匪打劫貧農的?也太沒追求了
他沒有多想,甚至并不太緊張,既然是打劫的,給足了銀子自然就走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是小問題。
于是薛遙和顏悅色地勸土匪們把刀收起來,要錢好商量。
殺手們已經收了雇主的銀子,就不會跟暗殺目標談價錢,壓根不聽薛遙啰嗦,上前幾步,一刀就朝薛遙劈過去!
好在老張家兒子反應快,一手推開了薛遙。
“殺人啦!”老張地婆娘最先回過神,一嗓子喊出來,不像個重病虛弱的患者,把鄰里全都招來了!
周圍村民離得近,很快就有腳步聲沖進院子里。
薛遙仗著人多勢眾,迅速爬起來,正想抄家伙反擊,卻見沖進來地村民很快都被那三個土匪砍翻在地。
被砍傷在地的村民掙扎著抱住土匪的腿,驚恐地對薛遙大喊:“道長快跑!”
“恩公快跑啊!”
“恩公快跑!”
薛遙來不及思考,被老張兒子拉著沖出院門。
三個土匪提著滴血的長刀追出院門,卻被前仆后繼趕來的平榕縣百姓圍堵。
為什么劫匪不去奪財,卻去殺村民?
薛遙奔逃中心驚膽戰地回頭看了一眼,竟然與緊隨而至的劫匪視線相撞。
那三個劫匪根本不去搜尋家中財物,一路尾隨薛遙,臉上滿是甕中捉鱉的戲弄之色。
這三人根本不是劫匪!
“他們是沖我來的。”薛遙停下腳步,把手臂從男孩手中抽出來,朝遠處趕來的鄉親大喊:“別過來!大家快散開,去衙門報官!”
男孩慌忙拽住薛遙:“恩公快走!他們要追上來了!”
薛遙不知道這三個人為什么要殺自己,可能性太多了,他只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殺手們像是故意欣賞薛遙的絕望,不緊不慢的跟隨在后。
薛遙寧可直接被一刀砍死,也不想擁有這臨死前絕望的思考時間。
他不敢去想陸潛得知他的死訊,會是什么反應。
這一世的陸潛,受不了這樣的刺激,無法像上一世那樣行尸走肉般活下去,一定會陷入瘋狂,甚至可能因此遷怒陸錦安。
不敢再想下去。
為什么?
他這一生行善積德,與世無爭,所求的只是讓陸潛安逸快樂,卻換來這樣殘忍的結果。
世間真的有大慈大悲的佛祖嗎?佛祖讓這么可怕的事情發生,那佛祖就他媽的是混蛋!
薛遙抓住身旁男孩的手腕:“小兄弟,拜托你,請官府的人替我書信一封,上京送給寧王,信上就寫‘薛遙與江南的一位世家公子一見鐘情,決心不再回京,請七爺另覓良人。’”
男孩急道:“恩公說什么胡話!趕緊”
話未說完,薛遙猛然將男孩推開
寒光刺目,一把刀朝著薛遙推出的雙手,直劈而下!
平榕縣驛使四百里加急,三天就把信送到宮里。
陸潛看完薛遙的“出軌信”,只取了把佩劍,行李都沒準備,上了官道,飛也似的趕往江南,打破了京杭官道賽跑的歷史記錄,赤兔馬看了會流淚,絕影馬看了會沉默。
趕到江南后,知府卻告訴陸潛:京城的收糧隊伍尚未來到江南,官府收到宮里發來的急報,已經派兵趕往平榕縣,保薛遙周全。
“保薛遙周全?”陸潛目光一凜,一把抓起知府的前襟,低聲逼問:“誰敢讓遙遙不周全?”
半個月前,陸錦安的戰船經過魯山,心知已經追不上糧船,就吩咐自己的船只靠岸,獨自下船去平榕縣走一趟。
陸錦安隱約覺得,薛遙要是經過此地,或許也會去看看平榕縣里曾經救助過的百姓。
就是這奇跡般的一次心有靈犀,讓陸錦安在千鈞一發之際,出劍擋開了砍向薛遙手臂的刀刃。
陸錦安當時沒帶侍衛,敵不過三個頂尖殺手的圍攻,扛起薛遙拼命逃脫了追襲。
此時此刻,薛遙就藏在平榕縣衙門里。
陸錦安已經從戶部侍郎口中得知,那三人都是頂尖殺手,身負數起命案,被官府通緝十多年,仍舊逍遙法外,暗殺手段駭人。
任務一經接手,便不可取消,這是行規,所以三個殺手一日不歸案,薛遙就仍處于危險之中。
陸錦安身邊人手不足,貿然上路更加危險,只能讓薛遙先藏身衙門之中。
那三個殺手其實就藏身在衙門附近的客棧里。
這些天來,他們輪流去衙門踩點,已經確定了薛遙的藏身地點。
日落時分,一個頭戴斗笠的黑衣男人自客棧來往人群中穿梭而過,無聲無息爬上二樓。
走至長廊盡頭客房前,推開門,男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張滑稽又駭人的臉
一道暗沉的刀疤從他鼻梁蜿蜒至左臉唇角,刀疤尾部向上勾起,給了他一個永遠地歪嘴笑容,怪異又滑稽。
“今晚可以動手了。”刀疤男輕聲說出這句話。
死寂的客房里,忽然有兩張臉同時轉向他,這兩個人仿佛剛剛才出現在屋里。
“早就該動手了。”其中一個殺手低聲抱怨:“那白衣人來頭不小,再等下去,肯定會招來更多麻煩,我們只有三個人,不能輕敵。”
“就你們三個?”門外忽然傳來年輕男人的嗓音。
“什么人?”屋里三人臉色一變,閃電般一躍而起,朝門外亮出武器。
門外那人語氣不悅的冷哼一聲:“你們早到齊了,為何今晚才動手?叫爺白等這么些天。”
殺手頭領看向刀疤男:“你被人跟蹤了?”
“不可能!”刀疤男目中殺氣畢露,轉身游龍般朝門外襲去,卻聽“嗖嗖”兩聲銳鳴在身后響起!
他急忙回頭,就見身后兩個弟兄揮刀擋掉了從窗外飛來的暗器。
“他在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