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跟六哥走。”七皇子喘息急促,汗滴順著鼻梁濡濕了發絲,顯見是難受極了,目光卻沒有絲毫渙散,堅定的盯著薛遙,給出優渥的交換條件:“爺再給你掏倆兔子窩。”
薛遙放下蒲扇,把自己的手從七皇子手里抽出來,轉身從銅盆里擠了只葛巾,給七皇子擦去臉上的汗。
“殿下安心養傷,我一定等殿下痊愈再跟糧船走。收糧是大事,我去了或許能幫上忙。這一趟出京,我是跟著太子走,跟著朝廷走,不是跟著六皇子走,只要協助太子殿下辦完事,立即回來陪著殿下。”
七皇子氣嘟嘟地把眼睛閉上了,喘息凌亂,汗流浹背。
見小胖崽衣服被子都汗濕了,這么耗著怕會著涼。
薛遙去木箱里翻出新被褥和干爽的衣物,先幫小胖崽解開里衣,擦干凈身上的汗。
腦海中忽然傳來提示音:打通任督二脈任務完成進度:百分之四。
薛遙算了算相隔時間,估計任督二脈會在一天內完成打通。
這打通過程,竟然這么痛苦。
看小胖崽的神色,顯然難受的厲害。
是不是該讓太醫來幫忙?
薛遙心里沒底。
這關鍵時候,別人插手又怕會阻斷任督二脈打通的進程,想想還是保險起見,自個兒單獨照看吧。
擦汗的時候,小心翼翼繞過下腹的傷處。
薛遙細看,覺得傷處顏色不太對,趕忙提著油燈去把燈全都點亮了。
帳篷里亮堂起來,走回塌邊一看,薛遙皺起眉頭
白天看,殿下下腹傷處是青紫色的,此刻卻又透出發黑的暗紅色,成發散狀,從中心往四周的血管,也顯現出隱隱的紫紅色。
薛遙心慌意亂,又不敢找太醫,只能安慰自己這是痊愈的跡象,否則系統也不會提醒他任督二脈在打通的過程中。
任督二脈不是一下子打通的,估計是丹田下方某處穴位被激發后,渾身氣血亂走,開始沖撞氣脈。
就這么硬生生撞通二脈。
這打通的過程鐵定不好受,小胖崽從小到大,從沒露出過這么痛苦的表情。
這小家伙不但情感感知比較遲鈍,對痛感也不太敏銳。
短短的十二年人生,小胖崽都在靠食物奶和傻遙遙感知這個世界,此刻露出這樣的神色,不知該有多難受了。
薛遙心疼得眼角一直在跳,胸口像堵著一塊石頭,氣都快喘不上來了。
喂養小孩真是個危險工作,時光都成了小偷,把他所有的感情和憐愛,神不知鬼不覺地灌進這小胖崽的身體里。
“殿下,肚子這里疼不疼?”薛遙輕聲問。
“熱”七皇子的表情越發煩躁,側頭喘息著指向帳篷門簾:“掀開!給爺掀開!”
薛遙趕緊握住他手,輕聲勸道:“外頭風太大了,殿下一身的汗,敞開了吹會著涼的,我給殿下扇扇風好不好?”
“不夠好熱”
“殿下忍耐一下,睡到天亮就不難受了。”
七皇子顯然受不住了,費力地微微支起身體,淚汪汪地抓住薛遙手腕:“給爺掀開!”
薛遙被小家伙這么可憐巴巴看一眼,一下子崩潰,眼眶紅了。
七皇子一看薛遙要哭,又絕望地躺了回去,口中喃喃道:“他好熱,好想好想”
薛遙急忙俯身湊耳過去:“殿下想做什么?”
“好想喝冰鎮雪梨銀耳羹”七皇子痛苦的說出了愿望。
薛遙破啼而笑:“這又不在宮里,我去哪給殿下找冰鎮的羹湯?”
“你笑了。”七皇子閉著眼睛輕聲說了句。
薛遙一愣,這才發現眼淚被小家伙一句話逗得憋了回去:“殿下是故意戲弄我呢吧?”
七皇子沒說話,像是睡著了,大概是怕自家小伴讀一不合就嚇哭,只能分散注意力,轉移痛苦。
然而薛遙全都知道的,變得懂事的小胖崽,更讓他難受。
怕一開口眼淚又掉出來,于是薛遙也沉默了,一遍遍擠干葛巾,一遍遍給小胖崽擦汗扇風。
好不容易穩住情緒,顫聲詢問:“殿下傷處疼不疼?”
七皇子仍舊閉著眼,唇色慘白,輕輕搖一下頭。
薛遙不放心:“不許強撐著,真的不疼嗎?”
“不碰就不疼。”
“那殿下現在哪里不舒服?”
“熱。”
“還有呢?”
“酸,往腦袋里鉆。”
薛遙聽不明白這描述,又問:“哪里發酸?我幫殿下揉揉。”
“渾身酸。”七皇子抓住薛遙的手,搭在自己下腹青紫的地方,喘息道:“這里燙,往頭頂沖。”
薛遙掌心一碰到傷處就嚇得一哆嗦。
怎么會燙成這樣!
又摸了摸其他地方,從傷處到胸口溫度都很燙,相比而,殿下的手卻很涼,仿佛渾身血液聚齊起來,經過丹田穴位后都在往頭頂沖撞,循環往復。
這么看來,傷勢確實沒大礙,這難受,全都是因為打通經脈過程中的氣血反應。
七皇子又閉著眼睛喘了會兒氣,實在憋不住,主動開口道:“傳太醫。”
小胖崽從小就怕喝藥,怕苦味,任何時候都是躲著太醫的,這回居然主動要太醫了。
怕真是難受得沒法子了。
這若是普通的病癥,薛遙早飛奔去扛太醫來看了,可剛聽到提示,不能受干擾。
怕就怕遇上什么意外,讓小胖崽這一腳白挨。
“太醫說,殿下傷勢沒有大礙。”薛遙怕太醫針灸拔罐喂藥之類的方法,會壓制殿下血液沸騰循環,只能狠下心勸慰:“殿下忍到天亮就好了,先睡一會兒罷。”
七皇子沒說話,乖乖閉上眼,試圖睡著。
這真是對自家伴讀百分百的信任了,旁人若是見了薛遙這反應,一定以為他想謀害小皇子。
這都燙成燒鐵了,還讓孩子睡一會兒覺
然而,小胖崽是個與眾不同的孩子,弱小,肥胖,又能睡。
這么一咬牙、一閉眼,不多久,七皇子還真就睡了過去。
也可能是忍著難受,累昏過去了。
薛遙一夜心驚膽戰,端著銅盆去溪邊換了幾十趟涼水,一夜都在擦汗扇風,一刻沒有停。
轉眼天亮了。
薛遙熟練的端起銅盆,起身準備去換水。
剛一站起來眼前忽然天旋地轉,腳下一個趔趄,“咣當”一聲,連人帶盆摔在地上。
眼前景象好一會兒才停止旋轉,薛遙也不撿盆,怕吵醒小皇子,轉頭一看,七皇子還在呼呼熟睡,這才松口氣。
撐著身體站起來的時候,才發現腰酸腿麻。
這任督二脈任務可真是要了他半條命,居然只獎勵幾百洗白點。
等經脈打通了,小胖崽要化繭成蝶,變成個武學奇才,而他卻是腰都累斷了。
薛遙委屈巴巴撿起銅盆,打起精神出門打水去了。
回帳的時候,竟發現太醫已經在塌邊診脈。
聽見薛遙的腳步聲,老太醫慌張地轉頭一看,立即吹胡子瞪眼:“殿下昨夜是你伺候的?怎么一晚上變成這樣了!殿下發生異樣,你怎么不及時傳我過來診斷?!”
“大人。”薛遙放下銅盆,恭敬解釋道:“我問過了,殿下傷處已經不痛了,可能是血氣被大人的針灸活絡了,這才”
“胡說!針灸活血,哪有這樣的奇效!”老太醫難以置信地看著薛遙:“簡直不可理喻,小皇子病成這樣,你不聲不響地誰也不稟報!是你擔當得起還是我擔當得起?隨行太醫都要陪著你掉腦袋!”
薛遙也沒法爭辯,這件事不好解釋,老太醫生氣也不是沒道理,他只能低著頭聽訓。
老太醫一大早來帳篷外請求診脈,弓著身子站了半天,沒人應聲。
擔心皇子出什么意外,微微撩開門簾一看,居然連個伺候的宮女都看不見。
皇子還在熟睡,太醫只好不顧禮節直接走進來診脈。
這一摸之下,簡直眼前一黑!
昨個還一切正常的小皇子,此刻脈象全亂了,額頭沒有發燒跡象,身體卻異常高溫出汗。
行醫數十年,從未見過這情況,若是皇子傷勢忽然惡化,他可就沒命了!
此刻見這知情不報的少年竟然不當一回事,太醫氣得暴跳如雷,指著薛遙一頓斥責,卻把身后熟睡的小皇子吵醒了。
七皇子迷迷糊糊一睜眼,就瞧見白發老頭指著傻遙遙,口水亂飛。
還沒聽清說了些什么,七皇子就低啞地開口:“放肆。”
老太醫慌忙停止了嘮叨,轉過身給皇子請安,解釋說因為這伴讀知情不報導致自己延誤診斷,罪該萬死。
七皇子皺著眉頭支撐起身子,薛遙和太醫連忙上前幫扶。
坐起身后,七皇子自己拿起塌邊蒲扇,給自己煽風,清了清嗓子:“這趟出宮,帶冰塊沒有?爺熱得慌。”
薛遙一見小胖崽神色,心里終于松了一口氣,果然比昨晚精神好多了。
系統提示打通任督二脈完成度,已經到了百分之七十六。
看來是完成度越高,痛苦越輕微。
但老太醫不明情況,覺得小皇子這脈象這體溫,怎么看也不像沒事的樣子。
怕驚動皇上,只能叫來隨行的兩位院判,一起來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