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張延齡感覺身子有些不適,也沒什么胃口。早早的讓杏兒她們打來溫水想洗個澡早些上床歇息。衣服脫了一半,前面來報,太子奉皇上和皇后之命前來探望侯爺。
“太子?”張延齡腦子里蒙了一下,猛然冒出‘正德’兩個字來。弘治朝的太子不正是姐姐的獨子朱厚照么?未來的正德皇帝。那可不能怠慢,雖然按照輩分來說,自己是他的舅舅。
張延齡趕緊穿好衣服來到前宅大廳,只見廳前廳后多了不少腰懸兵刃全副武裝的護衛走動的身影。家中仆役都不被允許接近,管家馬全遠遠的站在后門口探頭探腦,見張延齡過來湊上來道:“侯爺,太子等的著急了。”
張延齡擺擺手邁步進了大廳,只見一名身著錦衣的十幾歲的少年正坐在椅子上滿臉的不耐煩的動來動去,旁邊站著三四名身著內侍服飾的人。其中一人身材矮胖面色白皙的太監,看年紀似乎在四五十歲的樣子。那人正拿著一把折扇給椅子上的少年扇風。
“臣張延齡見過太子殿下。讓太子等候,著實不該,還望太子殿下贖罪。”張延齡快步上前欲行大禮。
椅子上的少年正是朱厚照,今年剛剛十三歲。見到張延齡到來,朱厚照站起身來忙擺手道:“舅舅不用行禮,你身體有傷,怎可如此。快,劉瑾,扶舅舅起來。”
那白胖內侍忙答應一聲上前來攙住張延齡的胳膊,口中笑道:“哎呀,侯爺快請起來,身子要緊。聽說侯爺頭破了,再一磕豈不是傷上加傷?”
張延齡聽到劉瑾二字身子微微一震,原來這太監便是大名鼎鼎的劉瑾。自己應該見過他才是,只是記憶恐怕又缺失了。
張延齡借勢起身,道謝之后落座,抬頭看朱厚照的臉,看到的是一張稚氣未脫但卻顯得老成穩重的面孔。談不上多俊美,但自有一股富貴威嚴之氣。
朱厚照也在打量張延齡,看著他頭上包著繃帶青布,于是笑問道:“舅舅看起來精神的很,傷勢應該恢復的不錯吧。”
張延齡忙道:“多謝太子關心,傷勢恢復的很好。”
朱厚照點頭道:“那就好。前日聽到消息,說舅舅受了重傷,人昏迷不醒,說是沒救了,母后哭的甚是傷心。現在舅舅沒事了,可真是萬幸。午后母后便叫我來探望舅舅。這不,還帶了許多補品藥物過來。”
朱厚照朝地上一指,廳中空地上擺著幾只箱籠,進門時張延齡便看到了,原來是些藥材補品。
“多謝皇上皇后掛心,教他們擔心了,延齡著實不安。都怪我不該與人爭執,失足摔了下來,差點送了性命。”張延齡道。
劉瑾用他的公鴨嗓子在旁笑問道:“侯爺真是仗義,聽說侯爺上午在刑部大堂撤訴了,說是失足自己摔下來,跟朱家小公爺無干。哈哈哈,朱麟那小子算是走運了。侯爺居然饒了他。刑部閔大人他們可是一陣白忙活,哈哈哈。”
張延齡心中一動,原來這件事連劉瑾都知道了。劉瑾確實敏感,聽他話意,似乎看破了自己的意圖。
“劉公公說笑了,那可不是我饒了他,確實是我自己失足墜落的。若是朱麟害我,我豈會饒他?但不管怎樣,我也不能昧著良心任憑朱麟受冤枉不是么?”張延齡笑道。
劉瑾哈哈一笑,點頭微笑不語。
朱厚照笑道:“我也聽說了。舅舅和朱麟是為了個女子鬧起來了。到底是怎樣的女子,讓舅舅和朱家小公爺爭搶到要動手呢?”
張延齡苦笑道:“說來慚愧,一個庸脂俗粉罷了。其實倒也不是那女子多么好看,只是我和朱麟都喝了酒,我也是要面子的人,他跟我爭起來,別說是個女子,便是一頭母豬,我也不會讓著他。”
朱厚照哈哈哈大笑起來道:“舅舅還真是性情中人。難怪有人說張小侯爺不好惹,惹毛了吃不了兜著走。看起來舅舅的傷勢已然無礙。母后教我傳話給你,要你好好養傷,再不能在外邊亂跑。傷勢痊愈之前不能喝酒,不能出去亂玩。她說,如果你不聽,以后便別進宮見她。”
張延齡忙道:“請太子轉告皇后,我謹遵她吩咐便是。”
朱厚照點點頭笑道:“母后對你比對我都還關心呢。”
這一句話看似無心,卻讓張延齡心中一震。朱厚照這話里是有埋怨之意的,這種情緒可要改變,將來他當皇帝,倘若心存這種怨氣,則很容易造成不好的后果。難怪自己見到他便感覺到他對自己有一種淡淡的隔離感,或許這便是原因之一。可莫要小看這種情緒,作為一個少年,母親對他不太關愛的情緒會在他心里放大,形成一個疙瘩,其他人很容易忽視這一點,但將來或成隱患。
“我是張家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個。俗話說長姐如母,皇后雖非張家長姐,但如今卻也是母儀天下的皇后,自然為長。你外祖父母亡故之后,她自然得負責教導我們,免得我們給張家丟臉出丑。給張家丟臉,便是給皇后娘娘丟臉,更是給皇上丟臉。我性子頑劣,皇后娘娘自然多費心。像太子這樣的聰慧機敏之人,皇后娘娘反而不操心了。哎,說起來慚愧的很,舅舅不如你啊。”張延齡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