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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九州縹緲錄 > 第三章 殤陽血 二

      第三章 殤陽血 二

      三百八十里外,殤陽關。

      兩山夾峙間,是一座雄偉浩瀚的接天之城。白衣的人默默立在城外一座破朽的高樓上,背著雙手迎風眺望。秋風卷起他一身汰洗舊了的白色戰衣,遠遠看去,整個人像是一只臨風剔羽的白鷹。

      挎刀軍校策馬飛馳而來,在樓下滾身下馬,單膝跪地:“大將軍,下唐**共計兩萬人來援,先鋒三千輕騎已經在五里外的蘭亭驛扎駐。”

      “來了么?”白衣將軍清秀的眉宇一揚,“息衍來了沒有?”

      “青青建河水,皎皎故人心。”遠處傳來放聲的長吟。

      衰草連天的古道盡頭,墨甲佩劍的將軍乘著一匹漆黑的戰馬,忽地就出現了。駿馬緩緩而來。將軍指間夾著煙桿,他擊掌、大笑、吟誦,瑟瑟秋風悠然獨行,倒像是一個騎驢唱游的說書人。

      息衍停馬在破朽的鐘鼓樓下,拾級而上,直登頂層。白衣將軍憑欄遠望,并不回頭看他。

      “一別七年了,別來無恙?”息衍上去和他比肩。

      “老了,”白衣將軍搖頭,“頭也白了。”

      息衍看著昔日好友的鬢,當年滿把漆黑,如今已經白了一小半。臉上還留有年輕時候的俊秀之氣,但是眼角間的皺紋卻是明明白白的有如刀刻。息衍不說話,以煙桿敲了敲朽木欄桿,抖掉煙灰,也默默地眺望著遠處的高城。對面城墻頂的箭樓上,繡著雷烈之花的赤旗迎風招展,有如一團火焰。

      “聽說你一個學生和嬴無翳對陣,竟然全身而退,”白衣將軍低聲說,“這兩日營里都傳得神了。”

      “斷了三根肋骨,折了一條胳膊,被斬了一根琵琶骨,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怎么敢說全身而退?”

      “不瞞你說,這些日子諸**隊不斷地趕來,前前后后積了八萬大軍,在這里已經死守了數日,和離軍接戰六次,還從未勝過。嬴無翳霸刀之名,聞者喪膽。能從嬴無翳刀下討一條命來,不愧是你息衍的學生。士兵聽了,軍心也算小小地振作了一下。”

      “我還親自上陣與離公拼殺,那才是全身而返,你怎么不說?”筆趣庫

      白衣將軍冷冷地轉過來,看著息衍漫不經心的笑臉,靜了一會兒,忽地也笑了:“你這個老狐貍若是也喪在嬴無翳手下,倒不如買塊豆腐一頭撞死!”

      兩人不約而同地伸出雙手交握,越笑聲音越大,在空蕩蕩的原野上遠遠地傳出去。樓下守衛的楚衛戰士驚訝莫名,他們追隨大將軍白毅已有多年,很少聽見白毅這樣開懷大笑。

      “怎么讓嬴無翳殺出了包圍?”息衍守住笑聲。

      白毅搖頭:“殤陽關是一條長城,對著南面就有六處城門,堵得住這里漏了那里。莫說八萬大軍,就是再多八萬,也封不住嬴無翳的雷騎。嬴無翳若不是想帶著赤旅的步兵一起走,以雷騎的機動,他完全可以橫行無忌。前天他輕裝減負,率領五千雷騎突圍。淳國一萬風虎鐵騎還未動,嬴無翳已經踏營而去了。如果不是你在半路遭遇,這一戰我們已經敗了。”

      “單憑下唐兩萬人的實力,根本擋不住他,幸好隨軍帶了木城樓。不過五千雷騎加上三萬赤旅步卒,面對這十里長城,你還是不要指望能夠封住嬴無翳。”

      白毅不動聲色:“那依你所,我們是必敗了?”

      “殤陽關一道雄關,對著三百里平原,一面是一夫當關,一面是無險可守。兵法上說,這三百里平原就是一片飛地,別說十萬人,就是三十萬人,也是枉然,”息衍微笑,“不過,如果是你主持,我賭嬴無翳有一半的機會要葬身在這里。”

      白毅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你真的希望嬴無翳死?”

      “相比起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活得長些。”

      兩人不再說話,袖手在欄前眺望著遠處的殤陽關,目光一直越過關上的紅旗去向天盡頭的浮云。

      此時下唐的中軍步卒距離殤陽關還有五十里。數百輛輜重大車居中,軍士手持武器徒步跟隨,在陰霾的天空下緩緩推進。

      呂歸塵掀開車簾眺望,大軍沿著略微起伏的草原匯成長長的蛇行,去向天地盡頭卷云低徊的地方。他想起北6原野上遷徙的羚羊群,秋去東來的時候,結成漫漫的長隊,沿著有水源的古老路線,行程長達兩千里,去向南面溫暖的草場。那條穿越茫茫荒原的危險之路像是烙印在羊群的血脈中,即使新生的小羊也知道跟隨著成年的羚羊,在秋風初起的時候出。

      他很小的時候跟隨父親出獵,遇見了遷徙的羊群,一路都有因為干渴而倒下的羚羊,母羊舔著死去的小羊,說不盡的哀涼。呂歸塵問起同行的老獵人,獵人說是因為附近的幾口泉水斷流了,所以沿著故道遷徙的羊群只有忍受干渴。

      “那不能從別的道路找水么?”呂歸塵小小的心里不忍。

      “羊群就是這樣,一年一年,都走一樣的路,今年渴死那么多,明年也還再在這條路上渴死,不知道回頭的。”老獵人說,也不知是不是感慨,放聲唱起了古老的牧歌。

      此時呂歸塵忽然有種感覺,這支奔赴戰場的大軍就像是循著故道南遷的羚羊,并不真的明白自己為何要選取這條道路。一次一次地上陣,一次一次地倒下,每朝每代的血流成河,可后繼的人還是源源不斷地奔赴死路。

      “阿蘇勒,你在想什么?”姬野的聲音響起在他背后。

      姬野躺在車中,渾身都用白布緊緊地捆扎,左臂套著夾板,吊在脖子上。醫官看他的傷勢時,忍不住驚嘆說從未見人受了這樣重的傷還不昏迷,而后他用木枝將姬野的全身固定住,扎上布帶封死。姬野此時最多不過動動手指,即便扭動脖子,傷口也痛入骨髓。

      車門開了,息轅一個虎跳蹦了上來,手里端著煎好的湯藥,一滴不灑。

      “喝藥了喝藥了。”息轅坐在姬野身邊。

      “這東西真***苦,你試著喂喂牛,牛沒準都被它給苦死了。”姬野掙扎著出聲抱怨。

      “別抱怨了,跟個沒出嫁的姑娘似的。”息轅吹了吹湯藥,“牛能跟你比么?牛敢跟威武王動刀么?你這些天可威風了,全軍上下,沒人不知道你的名字。知道淳國名將華燁么?他外號叫丑虎,部下卻叫他虎神,是軍神似的人物,據說他出陣,全軍都下拜的,以你現在這個名氣,再跟威武王決勝一場,也跟華燁差不多了!”

      息轅認真地說:“便叫做,嗯,‘野神’!”

      “野神……還不如野鬼……”姬野說到這里已經說不下去了。

      息轅一手拿著一只漏斗塞在他嘴里,一手把滿碗的湯藥直灌下去。息轅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漏斗:“果然是這東西管用,我一路想,說你這樣不能抬頭,吃藥老是灑可怎么辦。被我想出了這個法子,看,一滴沒漏!”

      他看了姬野一眼:“你瞪我干什么?我可是給你吹過的,不燙!”

      “是不燙,可是你嗆死他了。”呂歸塵剛要上來幫忙,息轅已經快手灌完了,他也只能看著姬野被灌得眼睛突出,像是隨時就要咽氣似的。姬野還未喘過氣來,沒法對著息轅大吼,就算他想要跟息轅打一架,如今也爬不起來。

      息轅看著漏斗笑笑,他覺自己犯了錯誤,不過看著這個桀驁得如同猛獸的朋友如今無可奈何地躺在那里,只能聽任人折騰,他也覺得蠻有意思。

      巨大的器械架在大車上,轟隆隆地從窗外閃過,他們的大車正在越。

      “那是什么?”呂歸塵問。

      息轅瞥了一眼:“是犀角沖,其實就是攻城椎。先前這東西奇重無比,出動一次要帶六十匹馱馬拉著,還要幾十個軍士看護。不過叔叔改了圖紙,犀角沖就可以拆裝,拆下來最重的椎身也不過四千多斤重,可以架在大車上走了。”δ.Ъiqiku.nēt

      “那后面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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