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大,你可到了。”
美好氣氛猛地被個慌慌張張的聲音打破,是林詩痕從谷口的樹上翻躍下來,全然沒有平日那股風雅勁頭。
穆子夜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林詩痕喘了喘氣才說:“老夫人昨夜怎么突然回來了?還一不發的悶在房里,誰都不讓靠近。”
穆子夜愣了愣,四下看了一圈,目光落在夏笙身上:“你去看看她吧,我還有些事情要忙。”
夏笙本來就憋足了勁想下到谷里玩,聞聽此,自然樂得不行,一動韁繩順著陡坡就沖了下去,拋下眉毛都該愁掉了的林詩痕獨自目瞪口呆,心想難道這小子還能把姓穆的老少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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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覺得不對的時候,是夏笙牽著馬邁進主道的剎那。
從谷口看到的漫布的蔥隆可愛的樹木,竟然全部參天而立。
所以,那些錯覺上江南氣十足的樓閣殿榭,實際上是又宏大又壯觀。
正如眼前,十屁馬道寬的白玉色雕花階梯,巍巍峨橫在遠處,托起一座整個青萍谷最為美麗浩蕩的宮殿。
夏笙站在那里,顯得如此渺小,他進過皇城,所以開始產生了嚴重的錯覺。
這里,分明和安然寢宮背后的龐大族氏建筑有一種共通的氣質。
只不過沒有了淡黃琉璃大紅宮墻,也沒有總是隱隱傳來的太監的通傳吶喊。
深深淺淺的灰色白色,在極度碧透的樹木間,總讓人不由想起夢里才會路過的神殿。
是的,青萍谷原來是座有著濃重皇家氣質的殿群。
――
“好奇怪呀……”
夏笙在一棵三人環抱的高樹下住了腳步,猶豫著要不要再往前走。
正被眼前之景嚇到時,側路忽然綽約間來了一群姑娘。
為首的氣質極佳,簡單的白衫朦朧飄逸,猶如不食半點人間煙火。
“水墨!”他可算見到熟人了,高興得招了招手。
姑娘們忙快步走了上來,水墨款款行禮,倒是后面幾個清麗的陌生面孔,滿是打量和好奇。
“公子站在這里干什么?旅途勞頓,還不快去休息?”
她回頭瞪了她們一眼,才溫聲說。
“哦,我在找我姑姑,可是青萍谷也太大了些……”夏笙無奈的把韁繩遞到水墨伸過來的手里。
“姑姑?”
“就是子夜的娘嘛。”
遇到救星似的,水墨長出一口氣:“那太好了,順便勸老夫人出來用晚膳,蓮兒,帶韓公子去凌煙閣。”
“是。”穿著紫粉裙子的丫鬟屈了屈身,道:“韓公子,這邊請。”
――
“姑姑怎么了?她不高興了么?”
夏笙邊走邊問。
“奴婢不知。”蓮姑娘規規矩矩的回答
“你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不會去問嗎?”夏笙無奈。
“公子教訓的是。”
“我沒有教訓你。”
“是,奴婢僭越了。”
“……”
小韓被搞得沒話可講,心想這里面的人怎么和楊采兒差了這么多,一個個眉低眼順,而且有著說不出的壓迫感,怨不得中土四處謠傳青萍谷如仙境神址,俗人是近不了身的。
子夜雖然溫柔,姑姑卻那么兇,肯定看門看得厲害。
繞過大殿往北行了不遠,蓮姑娘便停下,指著前方花池便的殿閣說:“老夫人就在里面休息,奴婢過去是要被打斷腿的,您請便吧。”
說著,就悄身離開了。
――
池子里芙蓉開得正盛,兩三朵便是一片,粉透的花瓣還沾了水氣,被夕陽一照,反射出神秘流淌的暖光,粼粼入夢。
夏笙走到石橋上,抬頭便看到凌煙閣的大匾。
清瘦的字體,格外熟悉,而且成色很新,怕是掛上了不久。
青萍谷里人多地廣,但安靜的如同禪寺,特別是在傍晚。
所以,閣內傳出的琴聲便即孤單,又傲慢,牢牢地抓住了過往的心靈。
這并不是什么著名的曲子,反而像是單手調弦。
隱隱約約,停停頓頓。
他往前走了幾步。
琴聲疏忽就消失了。
穆蕭蕭深不可測,多半是發覺了自己的到來。
夏笙笑了笑,徑直溜達到了里面。
――
“哎呀,姑姑,你在燒什么啊。”迎面而來的濃郁煙氣把他嗆得直咳,夏笙拿袖子胡亂扇了扇,哀聲叫道。
穆蕭蕭背坐在殿側正中央的大榻上,秀挺身姿往往令人忽略了她的年齡,而一頭銀發,不過平添上幾絲神秘與哀愁。
在夏笙年少時,看不懂姑姑身上那與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氣質。
現在他懂了,是與生俱來的高貴,和高貴所帶來的潔凈寂寞。
穆蕭蕭正抱著把琴玩弄,聞放它下去,轉過身來,繁雜的錦繡長袍起了優雅褶皺。
“傻小子,廟里的香都不認識。”她聲音有些不冷不熱間的疲憊。
“廟里?我又不是和尚,認得它干嗎?”
穆蕭蕭嗤笑兩聲,招招手:“過來。”
小韓乖乖聽命,做到了榻邊。
“離瓊州不遠,有座古剎,你不燒香拜佛可怎么行?常年躋身江湖,染的全是血色戾氣,趕明兒讓子夜帶你去吧。”
“我可沒殺過人。”夏笙聽到老廟頓時頭疼,忙擺手。
“我知道。”穆蕭蕭慈愛的拍了拍他的臉:“怎么樣?熱壞了吧,還習慣這里嗎?”
“恩。”夏笙點點頭。
“倒底是男孩子,我剛來的時候,大病一場,險些連命都沒了。”
大約聽說了些她的事情,夏笙好奇:“姑姑家為什么到這里來?是因為穆老爺做錯事情了么?”
“我爹一聲剛正不阿,從不屈于權貴,心系百姓,又能做錯什么事?”穆蕭蕭似是很長時間沒說到過去了,沉默許久,又慨嘆:“都是我少不經事,才害爹娘客死他鄉。縱使天賦才秉,又怎可與神明作對?現在老了,明白了,人就是人,斗不過神的,而神就是神,永遠也不懂人之常情。”
夏笙聽她說的模糊,不大明白,動了動嘴沒講出話來,只得干笑了兩聲。
“笑什么?又是他們讓你來勸我?”穆蕭蕭的目光即使隔著面紗,也矍鑠得難以忽視。
“沒有,是我想姑姑了。”
“竟會拿話誑我這個老太太。”她似有些苦笑不得,又道:“哪怕子夜有你一半也好,這孩子腦袋太聰明,但對感情卻是一竅不通。”
夏笙暗自做個鬼臉,一竅不通?整天把自己迷的神魂顛倒還一竅不通,要是哪天通個一竅半竅那不成妖精了?
“我知道你琢磨什么,年輕人啊年輕人。”穆蕭蕭支起身子,邊下床邊說:“不用扶我,哎,我是說子夜啊,只會裝模作樣,要是喜歡誰,那肯定是膽子又小心眼又小,你瞧著吧,事兒一碰到你,他想的直著呢,平時那點小聰明全跑了。”
夏笙在旁邊邊聽邊樂,以前穆子夜的形象那多高高在上完美無暇啊,突然碰上個更彪悍的人一頓貶斥,真是風水輪流轉。
正走著神,眼看穆蕭蕭已經往前走了,忙跟著:“姑姑,你干嗎去?”
“不是叫我來吃飯嗎?不然呢?”
“額……”夏笙干笑:“嘿嘿。”
――
說起來青萍谷這個“房子”還真是越看越夸張,夏笙走到吃飯的地方,是個露天的二層水樓,建在谷中央寬闊的湖面旁。
夜色中銀光蕩漾的水色,不規則的倒映在水樓上。
雕梁畫棟,朦朧間便不真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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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笙,夏笙。”
夏笙熟悉了環境,剛要邁步,忽然沖出一團紫影,樂顛顛的叫他。
“額,老夫人。”
楊采兒定睛一看,頓時老實下來,把手里的燈籠往背后藏著問好。
“你這個丫頭…….”
“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好好走路,主人在等你們呢,我先走了。”她噼里啪啦說了幾句,抬腿要跑。
穆蕭蕭冷聲說:“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