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纏綿纏綿數日,又以莫青風的離去告終。
而季藍,在這個中秋正式出道。
七天后,連挑了江北九個大小幫派,血染滔滔江水,冤魂無數,金銀成堆送往無生山頂。
十三冬至,讓金秋提前進入了寒冷。
目睹她殺戮的人,一定會以為見到了地獄修羅。
瘦高的女人,黑衣颯颯,雪白的臉上掛滿了鮮血,拎著一把銀色彎刀,抬手,就是生命滿是折磨苦痛的終結。
壞消息總是傳的無比之快,幾乎每個人都開始認識了一個叫季藍的女魔頭,嗜財,無心,血債累累。
邪教崛起,自然天下欲將討伐,被無生山推向風口浪尖的,除了玉宇城,還有誰呢?
莫青風反應冷淡,被親爹叫去訓了一夜的話,半月后便鐵青著臉離了家,到武昌和各派前輩去商量對策。
他本不想對她不利,無奈季藍犯了眾怒,爹問:你在猶豫什么?
猶豫一個只有兩面之緣,卻和自己有了肌膚之親的女人?
莫青風沒有回答,也不能回答。
有很多比感情更讓人忌諱的東西,比如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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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驄蹄急,兩旬就到了漢水郊野。
莫青風遠遠看見灰色厚重的城池,想到將來之事就無比頭痛,想是能拖一天是一天,便翻身下了馬。
牽著韁繩漫步其中,深春四月,草木都已茂盛起來,綻放了好些野花。
他行至水邊,用清冽洗了洗手,便找了片干凈的地方坐了下來。
發了許久的呆,才看到天上飛著很多漂亮的紙鳶,是孩子們出來踏青玩耍。
曠野中回蕩著尖叫歡笑,回聲陣陣。
他們在齊聲念一首童詩,反復而綿長。
流水何太急,深宮天日閑。
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
莫青風聽了,開始笑笑,而后覺得很累很累,深深吸進了一口清冽的和著花香的空氣。
流水何太急,何太急。
什么都未來得及擁有,就要刀劍相向。
從前聽人說,情何以堪,不明白。
現在懂了,又似乎太遲太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莫青風微怔,卻沒有回頭。
“你果真來了。”季藍像是看好戲的語氣,完全事不關己。
她晃蕩了幾步,看了看那個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挺拔的背影,瞇著眼,坐了下來。
“莫大俠,想怎么收拾我?”隨著年齡更加舒展的眉眼,全然是半真半假的笑容。
“不要再這樣了,我知道你不想做哪些事。”莫青風無奈至極。
“你錯了。”季藍滑稽的晃晃腦袋:“我想做,沒有人逼我,我喜歡如此。”
“為什么?”
季藍理所當然的看著他:“你身在江湖,還問我為什么?”
“難道江湖就是去殺去搶嗎?”
“難道不是嗎?”
莫青風感覺話不對題,扭正了頭,冷冰冰的說:“不是。”
“怎么不是,我去殺那些蠢豬,你這樣的大俠來殺我,不然,江湖風平浪靜,不就什么都沒有了,你不會感到無趣嗎?沒有我們來當壞人,誰讓你來名揚天下,萬古流芳?”
“簡直……不可理喻!”
莫青風不知道哪來的怒火,漸漸的抬高了聲音。
季藍沒再吭聲,默默坐在那里,對著江水凝固了眼神。
她總是肆無忌憚的大笑或生氣,極少面無表情,細看起來,這個人見人怕的女魔頭,其實擁有一個瘦而單薄的背影,看著,讓人覺得心酸。
他握住了她的手,卻被她躲開。
季藍回了神采,很認真的說:“我知道你覺得我是被執念纏身,你何嘗不是呢?知道我為什么不肯你走嗎,因為,你不過是想把我帶到你的世界,而不是去尋找那個讓我們可以平衡的未來,莫青風,如果不讓你追名逐利,不讓你越走越高,不讓你光芒萬丈當那個正義的化身,你愿意嗎?如果你點頭,我馬上就可以拋棄無生山,離開我的家,我們,走出江湖。”
肺腑內的話語,一句一句,卻正如季藍所料,沒有半句回答。
季藍又笑起來:“你看,你不肯,憑什么來指責我,就因為你是俠者而我是惡人嗎?”
莫青風搖頭。
“真惡心,是就是,我最討厭你的虛偽,你虛偽的家庭,你虛偽的習慣。”
“少提我家。”
“哼。”季藍站了起來,轉身要走。
莫青風叫住她:“不要再做那些事了,我……我不殺你。”
有些停滯的背影因憋住笑而抽動起來,季藍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真是謝謝你!殺我?你能嗎?”
說著便大步流星頭也不回的消失草野。
留下他一個人,嗤笑一下,又嗤笑一下,徹徹底底的沉默下去。
明明知道會變成這樣,卻因為太美麗,而目睹了夜曇的盛開。
同樣,我們也必須面對它的凋謝,和枯萎。
――
五月,大幫長老齊聚武昌,聲討無生山。
季藍帶了萬名教徒,一夜之間,血洗龍城。
老人,婦女,幼子,不放過半個。
只要與那些正義之士沾邊,全部生靈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