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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山流水

      何老娘白兒子一眼,“你知道個甚?別人夸我孫女好,難道我還不叫夸了?”眼瞅著過二年就十五了,說婆家的年歲,有個好名聲,就能說個好婆家,連這都不懂。

      沈氏倒十分明白婆婆的心思,笑道,“正有件事想跟母親說呢。”接著就把何恭準備去游學的事兒說了。

      何老娘有些舍不得兒子,可想一想,兒子也是為了上進,家里樣樣太平,沒有攔著兒子的理,便道,“想去就去吧,反正家里也沒啥事,記得中元節回來給你爹燒紙。”

      妻子母親答應的都痛快,何恭便沒什么不放心的了。

      兒子要出門,何老娘就沒有到處顯擺她家丫頭片子的心啦,第二日就與沈氏商量著,去族長家走一趟。畢竟何洛在青城山好幾年了,去歲是與薛大儒一道回來的,看那模樣就知道跟薛大儒關系好。說來,何洛去青城山還是得了沈素的指點。這回去族長家打聽一下何洛的境況,何恭去青城山,有個熟人最好不過。

      婆媳兩個一合計,隔天就帶著兩罐子何子衿曬的花茶,并兩罐沈氏鋪子里的醬菜,帶著何子衿與三姑娘去給族長太太劉氏請安。原本三姑娘這定了親的人,不易出門,不過一則族長家不算外處,二則,沈氏覺著劉太太是個有見識的人,讓三姑娘多去兩回,也沒什么不好。至于何子衿,沈氏的看法兒與婆婆相同,眼瞅著就是說親的年歲,多見見人不是壞處,有些聲名也不是壞處。

      劉太太見著這祖孫四人十分歡喜,笑道,“前兒還聽說你們去了州府,這是回來了?”

      何老娘笑,“剛回來沒幾天,老胳膊老腿兒的,前兒又跟著丫頭去花田看了一回。”說著就叫丸子遞上給劉太太的東西,“是我家丫頭自己晾的兩樣花茶,泡水喝香噴噴的。還有恭哥兒她媳婦自己腌的醬菜,老姐姐嘗嘗。”

      劉太太命人接了,笑道,“來就來吧,還帶什么東西。”

      “這又不是外頭買的,是自己家里的。”何老娘笑呵呵地,“去歲就叫我給她留出兩畝地來種花兒,種了來曬干了泡茶吃,給姐姐拿來的,都是挑的好的。姐姐只管吃,我家里還多著,不光泡茶,煮糖水,做點心都使得。”

      何洛之母孫氏笑,“唉喲,嬸子可是把我嚇了一跳,我還以為子衿種了兩畝菊花兒呢。我還尋思呢,您家要是種兩畝菊花兒,還不得招了賊啊。”

      孫氏的父親是進士老爺,故而,孫氏自詡書香門第,剛嫁來何家時很是有些不適應,前些年常擺些個書香門第的酸架子,近幾年倒是越發隨和了。何老娘聽她說話直樂,笑道,“洛哥兒他娘是越來越會逗趣了,就知道哄我這老婆子。”

      略說幾句話,何老娘就問起何洛來,又說了何恭也要去青城山請教學問的事。何老娘道,“我想著,反正子衿她爹也要去的,聽說阿洛開春就去了青城山,嫂子跟阿洛她娘可有什么要捎帶的沒有,正好叫子衿她爹一并捎去。”這也是何老娘狡猾的地方啦,其實是想托何洛引薦到薛大儒那里請教學問,老太太偏生不直說,先問劉太太孫氏婆媳兩個有沒有要捎帶的東西。

      何洛是祖母劉太太一手帶大的,劉太太笑,“怎么沒有,虧得妹妹想著我,我呀,真惦記他。”說著不由嘆口氣,牽掛之心,溢于表。

      沈氏連忙安慰,“咱們縣里的年輕后生,有一個算一個,阿洛真是數一數二的出挑,這么小的孩子,獨自一人往青城山求學,縣里人說起來,誰不夸呢,這都是伯娘和嫂子教導有方。”

      孫氏聽這話已是樂的抿嘴笑了,劉太太心下也舒暢,不過,她老人家是個謙遜的性子,道,“喛,這也沒什么好夸贊的,我早就與他說,家里有限,他想走科舉,家里怕是幫不了他,都得靠他自己。既家里使不上力,他自己就得加倍努力了。”

      沈氏問,“阿洛今科也要下場的吧?”

      孫氏就樂得跟人說她十五歲便中秀才的寶貝兒子,非但秀才中的早,人也刻苦,想她兒子也是家里捧鳳凰一樣嬌養大的啊,可為了求學,中了秀才后就去了青城山,身邊只帶一小廝。去了青城山,雖說有沈素的親筆信,可人家薛大儒不收徒弟,她兒子呢,碰一鼻子灰也沒回家,硬是找處道觀住下了,這一住就是小三年。如今呢,當然,人家大儒還是不收徒弟,但該指點的半點兒沒少指點。就是去歲縣里胡山長想請薛大儒來書院講學問,也沒少得她兒子在薛大儒面前說好話,人薛大儒才來的。連胡山長都說她兒子品格出眾。自此,只要一有人跟孫氏提及何洛,孫氏立刻興奮的跟咕咕叫的老母雞似的,那話就沒個完了,現下是在婆婆跟前才憋了這許久,如今實在憋不住了,笑道,“是啊,叫妹妹給說著了。原本我說,孩子還小,也不急著考舉人。結果今春時問他,非要下場試試,過年的時候,他舅舅來了,看了他的文章,說是不錯。我就想著,愿意下場就下場吧,也拗不過他,隨他去吧。”

      劉太太當初死活給兒子聘個進士家的閨女,就是覺著自家文氣兒不足,想借借進士家的文氣兒,如今看孫子這念書上,文氣兒是借上了,只是媳婦這個智商喲。唉,算了,有一樣好處就行,知足長樂,也不能處處挑剔,劉太太聽媳婦把那沒用的招恨的話雜七雜八炫耀一通,心下十分無語,何恭好幾次秋闈折戟了,何洛則有些少年得志,當著人家婆媳,何苦說這些話。幸而這家子不是那小心眼兒的人家,不然即使跟上不說,心里也得不樂意。劉太太接過兒媳婦的話頭兒,笑道,“孩子們的事,就不去管他了。倒是今年咱們縣里的秀才可不少,我算了算,總有十七八個,要是一道去州府,彼此間也能有個照應。”

      劉太太是個寬厚性子,但并不是說人家就傻了,相反,劉太太十分精明,這婆媳兩個帶了東西過來,肯定不只是為了替她孫子捎東西。略想一想,她老人家也就明白了,只是并不點破罷了。劉太太一提這話,沈氏聞弦歌知雅意,立刻道,“到時最好是一起去,我以前隨子衿她爹去過一次秋闈,正考那日三更就得起來去貢院外頭排隊。進的早的,就能分著好的考間,晚的,只能分些次等的考間,聽說有倒霉的分的那考間,不但是站不直腰伸不開腿,晚上睡覺都能看到星星。冷熱還是一回事,倘陰天下雨,如何還做得文章?倘一起去,大家有個照應不說,早早的去排好隊,分個好考間,不說事半功倍,起碼在這上頭不吃虧。還有阿洛他們這頭一年考的,跟著他們這些大的,其實也便宜,有什么事,長輩們就提醒了他們。”

      劉太太聽的唇角含笑,聽一聽,這就是差距,甭覺著自己兒子好就蹦噠的跟個要下蛋的母雞似的,就是神仙,單蹦一人也有限。俗話說,一個好漢還得三個幫呢。劉太太笑,“很是。”又問何恭準備什么時候去,聽沈氏說了日子,劉太太道,“到時叫洛哥兒他爹寫封信,還得勞子衿她爹捎去。”

      沈氏笑,“這有什么勞不勞的,不要說信,伯母和嫂子有什么吃的用的想給洛哥兒捎帶的,只管料理出來,到時叫子衿她爹一道帶去就是。”總不能就為了請教薛大儒才去尋何洛的,替何洛捎帶些東西,一舉兩得,也拉近兩家情分不是。

      何子衿三姑娘都是伶俐人,看長輩們說笑,心下都能領悟一二。就像何老娘,平日里最直來直去的性子,真跟外頭打起交道來,該有的心眼兒也一個不少。

      何子衿心下剛覺著自家祖母是個有智慧的人兒了,何老娘這會兒搞定了兒子去青城山的事兒,就開始原形畢露沒邊際的顯擺起來,要顯擺的不是別人,就是她家丫頭片子。何老娘笑,“前兒跟丫頭們去花田看著摘花兒,一會兒來了一群人,把我給鬧得摸不著頭腦兒,還尋思,這是怎么了。一時就聽人說,什么什么菊花姑娘,唉喲,我這才知道是說我家丫頭呢。好幾個村里的人聽說了,烏泱泱的過來瞧,把這丫頭鬧的都不好意思了。”

      何老娘本意是顯擺自家丫頭片子,何子衿唇角開始抽搐時,就聽孫氏開口了,孫氏道,“嬸子這個,倒跟今春咱們縣里考秀才那會兒我經的那事兒差不多。這不是三月秀才試么,我一大早上出門,就見一群小后生烏泱泱正在我家門前拜啊拜的,把我給嚇的,我說這是怎么啦,定睛一瞧,還有湯哥兒家的小子。我喊住他問,拜個啥啊,一大早的既到家門口兒了怎么也不家來。那小子才說,我家風水好,有文曲星專門兒照應著呢,拜一拜能中秀才!你說把我給笑的喲~”

      接下來就聽著何老娘與孫氏,一個顯擺自家菊花姑娘,一個顯擺自家風水好,有文曲星照應著……兩人是說的口沫橫飛,興致高昂,都似打了雞血一般,聽得諸人那叫一個無語。

      何子衿:這就是傳說中的高山流水遇知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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