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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0、第九十章

      骨傀比骨魔迅捷許多,只不過電光石火之間,便以令人驚訝的速度欺身向前。

      寧寧躲得及時,身旁的賀知洲則不太走運,發尾只不過與森白利爪輕輕擦過,就被瞬間斬斷在疾風中。

      它們的力道強得超乎想象,但無論如何,骨傀前身畢竟只是靈氣微薄的凡人,哪怕身染魔氣,也絕不可能到達骨魔那般地步,擁有壓制金丹修士的力量。

      寧寧出劍很快,長劍擊中慘白骨架時,洶涌劍氣擴散如雷霆,迸發出锃然巨響。白骨應聲碎裂,于剎那間化作齏粉,融入雪中。

      這場戰斗結束得很快,賀知洲摸著被斬斷的發尾心有余悸:“好險好險,這玩意怎么跟瘋狗一樣亂咬人?”

      “不妙啊。”

      許曳苦著一張臉,蹲在地上死死盯著骨架看:“這層塔里究竟關押了什么怪物?只是憑借它散發的魔氣,都能培養出如此強大的骨傀……這里真是五十層?”

      他頓了頓,又好奇問道:“寧寧,你在做什么?”

      “被關進這里的邪魔,都曾受到過各大門派的鎮壓,這位應該是深受重創、修為大損,所以才會在五十層。”

      寧寧俯身低著頭,在各個骨傀的衣物中小心摸索,似乎并沒有發現任何有用的東西,露出有些苦難的神色:“我想看看他們身上有沒有能證明身份和時間的東西,用來確定那魔物身份。”

      她甫一說完,忽然手臂微僵,眼底浮現起些許亮色:“啊。”

      許曳好奇心更強:“找到什么了?”

      他說著向下看去,在小姑娘白玉般的手上,見到一塊令牌。

      那令牌染了血,很難辨別出雕刻的字樣,許曳皺了眉凝神望去,緩慢念出那兩個模糊小字:“劍——剎?”

      這回賀知洲坐不住了:“劍剎?!”

      周照亦是眼角一抽:“不是吧,劍剎?那這塔里的豈不是——”

      寧寧對修真界的前塵舊事所知甚少,聞困惑道:“劍剎是什么?”

      “劍剎,是當年仙魔大戰之時的一支軍隊。”

      賀知洲知曉她身份,當即耐心做了一番解釋,開口時難掩目光里的復雜情緒:“之所以組建它,是為了對付魔君之一的影魔。”

      寧寧點頭,聽他繼續講:“影魔修為高深、性喜殺伐,座下魔兵眾多,最為棘手的是,它本身并無實體,只是一道怨念極深的魔息,尋常手段根本無法將其打敗。”

      賀知洲說著撓撓頭,懊惱地嘆了口氣:“那時大戰將近尾聲,仙門和魔界都傷亡慘重,由于修士稀缺,為了抵抗魔兵,由凡人百姓組成了一支軍隊,名為‘劍剎’。”

      許曳在一旁小聲補充:“其實就跟送死差不多。”

      “幸有劍剎拖住魔兵,才為長老們爭取了時間,于瓊山之巔設下千光歸元陣法——影魔懼光。”

      賀知洲并未反駁,繼續沉聲道:“凡人之力何其微小,大戰之后,劍剎也的確……全軍覆沒了。”

      所以這些魔化的骨傀,其實都是當年與魔族戰斗的士兵。

      “影魔居然被關押在五十層,這也太、太——”

      周照是個有話直說的急性子,用力踢飛地上的一灘雪:“這不是坑人嗎!”

      “別急,它實力大減,定然不如當年。”

      寧寧把令牌放進儲物袋,抬眼望向遠處的蒼茫雪原。

      原來這里叫瓊山。

      天上的雪花越下越大,仿佛永遠沒有停下的時候,而遠處的道路被黑氣吞沒,如同巨獸張開的深淵大口,只等著獵物自投羅網。

      ……不過究竟是不是自投羅網,沒到最后一刻,誰也說不上來。

      寧寧輕聲道:“我們再往前走走吧?”

      這條漫漫長路,是由白晝到深夜的漸變。

      每向前一步,周遭景物都會變得更加黯淡,等那股腐朽的死氣越來越濃,寧寧忍不住服下龜息丹時,眾人終于來到瓊山盡頭。

      他們這邊是積雪堆砌出的素裹銀白。

      而目光所及之處,是霧茫茫一片漆黑。

      多不勝數的骨傀盤旋于雪地之上,密集之程度,猶如聚集成片的黑壓壓一群螞蟻。

      而在骨傀的層層包圍之下、兩座相鄰高山中間的狹窄陰影里,赫然懸浮著一團不規則黑影。

      比起擴散開來的死氣,影魔周身的漆黑色澤要顯得濃郁許多。

      它比寧寧想象中更為巨大,幾乎有整棟樓房那般高,渾身纏繞著無形亦有形的暗金鎖鏈,不知從何處發出陣陣嘶吼,震得山頭雪花倏然落下。

      蠕動著的碩大黑影好似一個足以吞噬所有光線的黑洞,渾身散發著死亡與不詳的氣息。旁人哪怕只是遙遙看去,也能被強烈威壓與魔氣壓得心口發悶。

      忽然那道影子微微一動。

      四人一齊縮回巨石之后,很有默契地往后狂退。

      “不行不行不行!我的老天,你們有沒有感受到那股威壓?”

      周照兩股戰戰,猛拍胸脯:“還有圍在它周圍的那群骨傀——以那種數量,若是一哄而散襲擊我們,咱就別想活著回門派了!”

      劍修雖然好斗,但也不傻。面對很明顯實力懸殊的對手,必然不可能魯莽硬上。

      許曳亦是臉色慘白:“我怎么覺得它還是很強?影魔現在是個什么實力,金丹還是元嬰?”

      賀知洲睨他一眼:“以那道威壓來看,元嬰中期。”

      多么痛的領悟。

      三人皆露出了一難盡的神色。

      “欸,寧寧。”

      他沒聽見寧寧的聲音,說完向身旁一瞥,居然望見她低著頭,正在細細看著張殘損的紙片:“你在看什么?武功秘籍啊?”

      寧寧搖頭,把紙片遞給他。

      賀知洲將其接下,低低念出聲。

      “你是天邊的月亮,房前的花香,春天落在我窗頭的第一只燕子。

      如果要問我有多愛你,就像鳥兒深愛藍天,池魚眷戀碧水,蝴蝶離不開花香,我愿棲息在你的枝旁——啊噫!這是什么肉麻東西!”

      他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沒看完便將它還給寧寧,一張臉皺成苦瓜:“是哪個小男生給你寫的情書?怎么只剩下一半了?”

      寧寧還是搖頭,聲音很輕:“是我在一位士兵身上發現的信,應該是寫給他中意的姑娘。”

      自從了解真相,她便舍了“骨傀”的稱呼,將那些死去的怪物稱為“士兵”。

      賀知洲一個愣神,不說話了。

      寧寧把信小心翼翼收進儲物袋,心里劃過一個淺淺的念頭。

      可惜他沒有看完。

      在那些叫人起雞皮疙瘩的情話后,那個人一筆一劃地認真寫:

      [你總說我膽小,事實也的確如此。從未敢告訴你這些真心話,寫完自己都臉紅。

      倘若無法凱旋,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

      邪魔臨世,萬民垂危,我輩唯有挺身而出,挽救世間于萬一。

      蒼生之大,我們不過滄海一蜉蝣,或許能力微薄,卻也總好過逃避躲藏。

      我從不說謊話,你是我心里天邊的月亮。]

      賀知洲說,凡人的力量何其微小,所以劍剎的覆滅,是無法擺脫的必然。

      可寧寧卻不這么想。

      當年的士兵們明知前路十死無生,卻仍舊匯聚于戰場之上,一心報效蒼生,以血肉之軀為修士鋪平道路。

      他們雖是凡人,卻也擁有無可比擬的力量。

      可到如今,自己卻成了被遭人唾棄的魔物,徘徊在無盡雪海暗淵,永不見天光。

      這算什么事兒啊。

      在一片寂靜里,寧寧忽然開口說:“你們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試著打一打影魔?”

      周照雙眼瞪得渾圓:“你瘋了?那可是當年令整個修真界聞風喪膽的大魔!”

      寧寧面不改色:“但它如今只是元嬰中期水平。”

      周照倒吸一口冷氣:“那也是元嬰中期!”

      他是真的不懂,她是哪里來的勇氣,用如此平淡的語氣說出這種話。

      元嬰中期的魔,旁邊還附帶那樣一群密密麻麻的骨傀,以他們如今的修為,別說將它擊敗,恐怕連靠近都難!

      “你們想啊,五十層,恰好臨界于金丹與元嬰之間,而這一層的影魔,應該是在我們的能力范圍內,可以擊殺的最強邪祟。”

      寧寧悠聲道:“不試白不試,你們不想在十方法會奪得好名次啦?更何況就算失敗了,它被鏈子鎖在原地,我們照樣能趁機逃跑。”

      這番話有理有據,還有點小小的誘惑力,許曳聽罷吞了口唾沫:“可我們四個,真能打敗它嗎?”

      寧寧笑了。

      沉寂的雪原里光線寥寥,恰有一片雪花自她鼻尖落下,為少女的面龐映出淺淺瑩白。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眼底浮起一抹亮色:“我有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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