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曳:“那你覺得,我現在算是逃脫魔掌了嗎?”
“曳啊,話也不能這么說。”
賀知洲小心翼翼地哄他:“賀知洲這種生物,和那里的異象比起來完全是小麻煩嘛。你看,我已經帶你來了這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哪會有比那片林子更恐怖的東——”
他話沒說完就倒吸一口冷氣,直勾勾盯著許曳身后的某個方位,渾身像條被冷凍后的冰棍,頓時僵成一條直線。
許曳順著他的目光,神色淡淡地回過腦袋。
許曳神色安詳地閉上眼睛,被嚇得暈死過去。
——在他身后的半空上,飛了只足足有一幢房屋大小的巨鳥。赤身長尾,橘黃色的眼睛竟是蛇一樣的豎瞳,在雨霧蒙蒙中散發著幽幽光芒。
那是食肉動物見到食物后,自然而然露出的眼神。
眼看巨鳥俯身而下,尖利的爪子即將觸碰到賀知洲身體,忽而有一道佛光閃過,晃得他瞇起眼睛。
巨鳥尖嘯一聲,又回到了半空之上,一雙幽異的瞳孔卻還是死死盯著他們這邊。
所、所以。
這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施主不必擔心,有此金剛罩護體,玄鳥暫時不會傷你分毫。”
賀知洲順著這道聲音看去,在不遠處見到個打坐的小和尚。
和尚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雖然禿了頭,但那張臉即使是身為直男的他看來,也稱得上十分漂亮。明眸皓齒、面如白瓷,更不用說渾身散發著股不容冒犯的圣潔感,就更是令人挪不開視線。
而在小和尚身邊,居然還聚集了五個陌生的修士,同樣處在金剛罩中。
“那是食人的玄鳥,特意守在此地。”
和尚朝他微微一笑,少年音如沐清泉:“我們奈何它不了,只能藏身于此地。”
賀知洲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
先進狼坑又入虎穴,虧他還滿心以為終于逃過一劫,結果遇上了個更大的怪物。
就像踢足球的時候好不容易進了球門,然而晃眼一看才發現,進的是自家的門。
賀知洲咽下一口苦水,苦著臉道謝:“多謝。請問閣下是……?”
“這是梵音寺的明空小師傅,道友居然不認識?”
小和尚沒開口,倒是他身旁一位音修搶先出聲。見賀知洲茫然搖頭,又訝然道:“道友可知,當今梵音寺有三大絕世功法?”
賀知洲沉默了一下,試探性發問:“那個……大威天龍、世尊地藏、般若諸佛般若巴麻轟?”
“是萬佛朝宗、無相劫和金剛護體神功。”
音修睨他一眼,朝著明空呵呵笑了幾聲,頗有幾分討好諂媚的意思:“其中金剛護體神功難度最高,尋常佛修要想修到第三層,至少需要百年時間;而我們的明空小師傅,只用了十年!”
十年。
那的確是個天才啊!
賀知洲化身小迷弟星星眼,好奇地繼續追問:“那其它的功法呢?”
現場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明空雙眸含笑地看著他,端的是一個清風霽月、超然出塵。無懈可擊的五官被籠上一層淡淡薄光,映得整個人高潔如雪嶺之花,佛性天成。
賀知洲看見他微笑著抬起右手,繞著自己光潔锃亮的大光頭,慢慢比劃了一圈。
像個渾圓的鴨蛋。
意思明明白白地擺在那里:小爺都不會,沒想到吧。
“畢竟是三大絕世功法嘛,能練成一種已經很厲害了。”
音修搓著手笑了笑,緊緊盯著明空的側臉:“除了這三個,明空小師傅其余的功法一定也是超神入化,對吧?”
明空淡淡瞥他。
緊接著抿唇一笑,復而同時舉起兩只手。
然后繞著兩只眼睛,跟熊貓的黑眼圈似的,圍著眼眶又畫了兩個圓。
這個動作實在有點傻,賀知洲看笑了。
小和尚還挺幽默淘氣哈。
——所以你其它功法的進展程度全是0嗎!偏科也不帶這樣子的吧!居然還能笑著講出來,這就是你們梵音寺的天才嗎喂!
賀知洲大概沒見過比自己更不靠譜的人,當場震驚得瞪圓了眼睛,豎起大拇指直呼內行。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謂求佛問道者,隨心、隨緣、隨性,既已有了保命防身之術,又何苦再去傷害別人?”
明空保持著觀音坐蓮的姿勢,美眸清明如星月:“練成金剛護體神功,便足矣。”
那邊的音修已經開始嗷嗷大叫,什么“不愧是明空小師傅”“出家人以慈悲為懷”,但賀知洲覺得吧,這人就是腦子有點問題。
明空彎著眼睛將眾人掃視一遍,干凈澄澈的聲線里聽不出半分焦急恐慌:“諸位施主毋須擔憂。欲為諸佛龍象,先做眾生馬牛。每一種創傷,都是一次成熟,只有度過此番難關,才能在修道養性的過程中再進一步。”
賀知洲默了。
老兄,這不是成熟。
你是馬上就要直接熟了好嗎?
他心里吐槽不斷,身旁的許曳似是恢復意識,稍稍動了動。
與此同時,不甘心放走食物的玄鳥俯沖而下,隔著金光閃閃的一層罩子,與他四目相對。
于是當許曳醒來,便看見他那極度不靠譜的賀兄與傳說中的玄鳥兩相對峙。
在一陣沉默之后,賀知洲竟底氣十足地大喊一聲:“別看我!你要是把我做成食物,是會吃苦頭的!”
許曳只當是在做夢。
賀知洲這時候怎會如此硬氣?莫不成他只是平日里習慣了逗趣耍寶,如今遇到危險時刻,便挺身而出——
他一段話還沒完全浮上腦海。
就看見賀知洲面目猙獰地低頭,從包袱里拿出一株以劇苦劇臭聞名的蛇影草。
然后毫不猶豫地揉爛碾碎,一股腦涂在自己臉上。
真·苦頭。
許曳:……
你有病吧大哥!誰家的吃苦頭是真的把腦袋弄苦,然后遞給別人吃啊!這不是直接白給嗎求求你有點抗爭精神吧!
他沒想到的是,玄鳥似乎真聽懂了他的話,在微微一愣后,索然無味地把視線轉向別處。
被兩只橘黃色瞳孔注視著的流明山符修瑟瑟發抖。
“別別別看我!我這人鐵石心腸,肚子里全是硬梆梆,不好吃的!”
他停頓片刻,指了指不遠處的另一個人:“他不錯!他是人渣,吃下去不塞牙。”
——寶才啊!流明山撿到鬼啦!
不是吧不是吧,賀知洲的傻子病這都能傳染?!你們符修都是這種德行嗎?!這個世界到底怎么了?!
“我呸!”
被指到的媚修憤然起身:“玄鳥大人,您可要明鑒啊!讓人都說我冷血無情,這血,賊凍牙。”
玄鳥詭異的豎瞳微微一縮,竟有了幾分戲謔的意思。
媚修永遠也忘不掉,當他說完上述那段話后,那只掌控著生殺予奪的圣級靈獸冷冷一笑,用黑白無常索命般的語氣告訴他:“沒關系,我不吃生人,只吃熟人。煮熟了,還怕冷血么?”
媚修身形一晃,一顆千瘡百孔的小心臟差點直接跟著這句話一起上路。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許曳聽得目瞪口呆,這群修士都不正常,連玄鳥也被帶偏到陰溝溝,開始玩起了弱智的文字游戲。現場唯一一個看上去比較正經的……
好像只有梵音寺的明空小師傅。
這是個出了名的天才、金剛護體神功的主人,更何況佛修都是清一色的正經嚴肅,必定不會弄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他忍著痛,朝明空身旁靠近一些:“小師傅,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如今情形并無大礙,倒是施主的眼中,為何常含淚水?”
明空垂眸與他對視,無比憐愛地皺了皺眉,聲線清泠如山泉:“如果我是一只山間的小鹿,一定會因為你眼中這濃郁的憂愁直接死去。”
頓了頓,又道:“不如與我一同仰望星空,看看這天階雨色,佛說,誰是誰的因,誰又是誰的果,因果——啊,這山。啊,這水。”
許曳:草,你能不能說人話。
所以后面那句完全沒卵用的山水只是你實在編不出來,隨便亂加的吧!也太沒有銜接的連貫性了好嗎!佛壓根沒說過那句話對吧!
神志恍惚間,許曳看見賀知洲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跟著明空的聲音搖頭晃腦:“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明空小師傅好興致。”
不遠處有人在喊三缺一,等到花兒都謝了。
原來這就是各大門派里的精英弟子,他愛了,愛了。
感覺人生觀受到了嚴重沖擊的年輕劍修木著一張臉,找了個無人問津的角落默默蹲下。
他好孤單可憐又無助,像個被世界拋棄的小孩,心里唯一的牽掛,就是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師姐蘇清寒。
師姐,你知道嗎?
天青色等煙雨,你的曳曳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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