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我八!”
“我八你二!”
眼看著祠堂里又吵得不可開交,里正這次是真正有些惱了,狠狠拍了桌子,站了起來。
“我來做個公正,三七,毛家得七,顧家得三,待下月糧食收了便交割,待毛家婆娘好了,毛家再將田產悉數歸還顧家。你們若是還爭吵不休,我便撒了手也不管,你們自去縣里告去!”
里正話音落下,眾人立刻便又悄了聲息,面面相覷。
那里正的一個親侄兒在縣衙里是個縣丞,雖只是個八品的,但連帶了便是里正,素日里在鄉民眼里也是高了旁人不少的,此時見他都發狠了落下話來,自然便是無人再敢爭吵了。
顧早原先拋出四六分成之說,本就不是存了指望的,只是想著先報稍高些,對方總是要往下壓的,此時見里正發話三七,正是中了下懷,見方氏猶是十分不愿的樣子,搶了先便道:“里正大人的法子,極是公正,我家是沒意見的。”
那毛家的見顧家已經表了態,雖是不十分滿意,但也不愿明的得罪了里正,想想好歹也是占了多頭,得了顧家這五畝地,就算毛團子自己種不過來,便是租賃給無地的人種了,一年也是白白可以得那許多收成,便推了下一直沒吭聲的毛團子,那毛團子這才醒悟過來,急忙也點頭應了。
里正面上露出了笑意,叫人拿了紙筆,唰唰寫了下來,便讓兩家簽字畫押,那毛團子不識字,只是按了個自己的指印上去,顧家的方氏雖是十分地不情愿,但事已至此,知道自己鬧也無用,只得恨恨地亦是畫了押。
顧早收了文書,朝著里正又行了個禮,這才左手扯了嘴巴嘟得可以掛油瓶的方氏,右手牽了青武,匆匆往家中趕去。
腳還未邁進家中的院子,那方氏便已是忍不住發作了起來,恨恨地甩了顧早的手,手指頭戳了她的額頭,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淚卻是先流了下來。
顧早知她心痛那五畝地,也是為家中這幾口人日后的生計擔憂,自己便先扯出了笑臉,拉了方氏到了堂屋坐下,用衣袖給她擦了眼淚,再細細將自己的道理講給她聽,末了又道:“娘,下個月等這茬稻子割了,我們便離了這鄉下地方,搬到東京去。”
站在一邊的三姐和青武眼睛一亮,方氏卻是呸了一聲,恨聲道:“二姐你個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便是揚州城里只怕也是不好立腳,你還想著搬到東京去,到了那里讓三姐青武跟你去討飯?你何時開始倒是自己這般多的主意了?”
顧早也不惱,只是笑道:“娘,天無絕人之路,大姐姐夫和伯父一家不是都在東京嗎?他們可以站得住腳,我們去了怎么就變叫花子了?我自有營生的法子,到了那里,絕不會教你少了一頓,便是青武和三姐,他們只怕也是想去的吧?”
三姐和青武沒有說話,面上神情卻是掩飾不住的雀躍,方氏自己低頭尋思了半日,方才怏怏地嘆了口氣:“如今一年只得那幾斗糧食,守在這里也只有困死的份了,也只能照你說的,去了東京碰碰運氣吧。你是自我肚里爬出來的,幾斤幾兩我還不知曉?倒是大話不羞說自己有營生的門路……罷了,實在不行,咱娘幾個去了大戶人家做工,想來糊口應是不成問題……,我聽說東京城里大戶人家的女下人就分三六九等,我去做個打雜的,你和三姐繡活不錯,做個針線,青武……”
顧早見她絮絮叨叨扯遠了,想來卻應該是同意了,這才松了口氣,卻又覺得肚子有些餓了,這才驚覺已是日中了。
三姐早就看出了,一溜煙下了廚房去燒飯了,顧早笑了下,正想去幫個忙,卻見自己院子里進來了一個婦人,正是那里正家中的夫人。
顧早急忙迎了過去,今早里正也算是對自己有所偏幫了,想來她昨晚是沒少吹枕邊風,心中對她也是有些感激。
那里正夫人見了顧早,笑瞇瞇扯了她道:“二姐,你昨晚剛跟我提了那事,這不,早上我就得了消息,有個人家逢了喜事要雇一日廚娘。”
顧早喜出望外,急忙要將她往屋里讓,里正夫人探頭瞧了下方氏,卻是搖了搖頭:“你那個娘……我就不進去了,我不過是喜你說話辦事都還伶俐,能幫則幫罷了,你還是將那托你問事的廚娘叫了,快跟我去那家瞧瞧吧,萬一遲了已經雇了人,下次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顧早笑道:“哪里有人托我,不過就是我自己罷了。”
里正夫人很是吃驚,盯著她瞧了半日。
顧早拉了她,也顧不得對身后的方氏交待一二,匆匆便出了門。
那辦喜事的人家便是鄰村的范先生,他家的娘子與里正夫人正是表姐妹。
原來范先生開了個私塾,家中本是清貧,但自己不但飽讀詩書,出了個兒子去年到揚州府里參加秋試,竟也及第中了個舉人,風風光光地回來。這下家中媒人來來往往,門檻都差點被踩斷,最后終是與本村的一戶首富結了親,過兩日便是婚期了。
這舉人娶親,娶得還是本村的首富女兒,酒席自然是要好看了。那范娘子知道自己家底沒對方厚,卻也不愿被女家看低了去,拒了女家送來的婚禮當日的廚子,暗地里卻是托了里正夫人給她打聽尋個能干的廚娘,務必要在婚宴之時掙個臉面。
不過半個時辰,顧早便和里正夫人到了范先生的家中。
范娘子是個四十上下的精瘦婦人,里正夫人還未把顧早介紹完,她便已經上上下下將顧早打量了個不下三四次,眼里盡是不信的光。
等里正夫人說完,范娘子便將她扯到了一邊,低聲說了幾句什么,等回來時,里正夫人面上便已是有了為難之色。
“二姐,你當真是個會做菜的?我家表姐后日的喜宴,可是經不起玩笑的……”
顧早笑了下,看著范娘子,不慌不忙道:“一桌酒席,須有茶酒、點心、果品、小菜、雜素、羽族、江鮮、海鮮,其中按照食材原料的高低貴賤,又可分為上席、中席和下席,不知范娘子想要何等席面?”
那范娘子一呆,里正夫人卻是面有得色地看了一眼范娘子,笑道:“鄉里鄉下的,還學那揚州城里的排場做什么,不過是圖個熱鬧好看就夠了。”
顧早點頭道:“二位夫人所極是,所以便是一道肉,我亦可以做出紅煨肉、白煨肉、油灼肉、干鍋蒸肉、脫沙肉、粉蒸肉、熏煨肉、芙蓉肉、八寶肉、鍋燒肉等等不下十來種,也有那白片雞、生炮雞、焦雞、捶雞、炒雞片、整小雞、醬雞、蘑菇煨雞、梨炒雞、假野雞卷、黃芽菜炒雞、栗子雞、珍珠團等等,不一而足,范娘子若信了我,只需將大致的酒席銀錢告訴了我,待我回家列了席面菜單,讓二位過目了再定?”
顧早說著,那里正夫人已是咕咚咽了下口水,推搡了下范娘子,范娘子臉上這才稍稍露出了些笑意,只是仍有一絲猶疑之色。
顧早知她心中仍是信不過自己,當下笑道:“范娘子若是方便,可否引我到廚下燒個菜,讓二位嘗嘗如何?”
范娘子這才點了下頭,轉身帶著顧早朝了廚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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