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笨拙的伸出手,拼了命的想要止住如月身上的鮮血,可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勞,除了眼睜睜看著如月的面色越來越白,眼神越來越黯淡之外,他什么都不能做。
躺在顧修懷中,如月的眼睛依舊還是如同清泉一般。
她的眼神很復雜。
有思念,有悲傷,有憐憫,有釋懷。
最終。
她什么都沒說,只是在顧修懷中閉上了眼睛,手里始終抓著的一根木簪掉了下來,那是顧修親手做的簪子。
廢墟還在燃燒,發出沉悶的爆裂聲。
焰貪婪地舔舐著殘存的木梁,將天空映照得一片血紅。那血色,像極了顧修初見如月時,她裙角的顏色。
顧修大聲呼喚,聲嘶力竭的哭泣,但所有聲音好似被神明剝奪了一般。
周圍一切開始崩塌。
布莊沒了。
旁邊的師父師娘沒了。
整個無憂城都沒了。
甚至。
就連他老乞丐的墳堆,埋葬機關鳥的墻角,以及……懷中的如月。
全都在這一刻消失無蹤。
顧修茫然無措,看向周遭,卻發現在他身后,僅僅只剩下一盞極為古樸特殊的燈,火光搖曳之間,好似能夠攝人心魄一般。
而在這火光跳動之間。
一道身影緩緩出現。
那人身著白衣,手持長劍,滿頭白發隨意垂落,他和自己一模一樣,但卻似乎又截然不同,明明應該很熟悉才是,但此刻卻有一種格外陌生的感覺,他就那么看著自己,眼神之中滿是平靜,無悲無喜。
沉默了好一陣,眼前之人輕聲問道:
“執著于喜樂,怖懼便如影隨形。”
“得之若狂,失之若喪。”
“七情流轉,喜之一字,最是虛妄。”
“你……”
“可曾窺見真喜為何物?”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顧修破碎不堪的心上。
執著于喜樂?
怖懼?
真喜?
這些冰冷宏大的詞句,卻用自己的身體問出,顯得格外蒼白,格外可笑,格外……殘忍。
絕境之下的歡喜,成就滿足的歡喜,得見摯愛的歡喜。
卻總在觸手可得之時,被生硬揉碎。
換來的,只是一句。
并非真喜?
“你是想說,我所有的喜,在失去面前,都不過是轉瞬即逝的泡影,是引生怖懼的根源?”顧修抬頭,看向這頂著自己皮囊,但卻完全不是自己的人問道。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依舊注視著他。
高高在上。
俯瞰著這出他親手導演的悲劇。
迎著對方的目光,顧修心中有千萬語,他想要大聲斥責,想要怒吼發泄,但最終,他什么都沒做。
只是默默抬手,擦掉了臉上的淚痕,隨即掙扎著,爬起身來。
緊接著。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眼前這個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人面前。
依舊還是對視。
但卻從此前的仰望,變成了現在的平視。
他沒有崩潰,沒有質問。
只是輕聲朝著對方說道:
“你說錯了。”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出口,讓周遭一切,突然都變的詭異了起來,好似一股滔天巨浪被掀起,懸于顧修身前,隨時可能落下將他生生拍碎。
但顧修卻像是沒有看到一樣,此刻自顧自說道:
“你認為,我所經歷一切皆是虛妄,皆不過是你的翻云覆雨之間撥弄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