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林盡染,北雁南飛。
午后的河岸寂靜無聲,唯有幾只畫舫在落滿楓葉的河水中徐徐行駛著,泛起清漪。
難得的閑暇,兩人并排在楓樹下坐著,時不時有飄零的紅葉落在肩頭發上,而后又被微涼秋風吹拂著卷入河水中,堆積著悠悠飄遠。
遙遙望去,竟像是一片倒映在水中的晚霞。
展信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虛虛牽住他一截尾指握在掌心,心不在焉的把玩著。
她低著頭。
“總感覺小沈大人變了好多。”
沈肅清沒料到她會突然拋出這樣一句話,頓感不安,微微蹙眉。
可不等他開口,小姑娘頭也沒抬,像是自自語般又接著喃喃往下講。
“要是換做以前的小沈大人肯定不會愿意跟我坐在地上吹風。
小沈大人會兇巴巴的說‘地上這么臟怎么可以直接坐上去呢?’,然后反復念叨些成何體統、授受不親之類的話,然后板著臉瞪我。”
說到這,腦海中仿佛又浮現了記憶里初遇時那個古板又不近人情的固執文臣。
展信佳忍不住輕笑出聲。
她明明在笑,可沈肅清卻錯覺般從那笑容中品出了淡淡的惆悵與迷茫。
這幾日她總是這般精神懨懨的,讓人擔心。
沉吟片刻,他還是斟酌著開口。
“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嗎?或者有什么解決不了的…阿紙,至少要同我講。”
“沒有啊,我這種無憂無慮游手好閑的街溜子能有什么事,嘿嘿,就是突然有些感慨而已。話說回來,小沈大人以后想做些什么呢?”
面上重新揚起清甜爛漫的微笑,展信佳懶洋洋的將腿搭在了青年的膝蓋上,腦袋往他肩頭一靠,倚著他凝望那些隨水漂流的紅葉。
聽她這么問,沈肅清眉眼逐漸柔和,將頭往她的方向也抵了抵。
“大抵就是找個合適的機會去你家提親,然后把婚事正經辦一下,接下來想做什么都隨你。
你若是閑不住,我便辭官帶你游歷五湖四海,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你若是想安定,我們就靜靜守著那個院子,一年四季,倒也安逸。”
沈肅清沒什么追求,對于他而現在的日子就是最好的日子,再無所求。
當然,若是他能有個光明正大的名分,不用像個絕望外室一樣見不得光就更好了…
但阿紙如今年紀尚小,她若是不愿意,他也不會這么早便以丈夫身份困住她。孩子貪玩多玩幾年便是,反正終歸是要跟著他回家的。
他多的是耐心寸步不離的死守著她。
聽著小沈大人話中那種幸福得能讓人落淚的溫馨年歲,展信佳心臟驟然絞緊,有些難的話更加說不出口,唇畔勉強的笑意也一點點淡去。
到最后,她面上只剩一片痛苦的迷惘。
他仍在計劃著將來,而她卻在猶豫該如何向他道別。
有些話不是不想說,而是說不得。
小沈大人越是把她看得重要,對她越好,她心底的愧疚與掙扎就更深。
若是現在她同小沈大人坦白說她已經決定要離京去往邊關,此去至少要兩三年,他一定不會同意,就算同意了也會跟著她一起走。
可參軍打仗又不是出門踏青,等到了邊疆需要忙的事還有很多,況且邊境苦寒,風餐露宿,對于小沈大人這種文人書生來說實在難捱。
最重要的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好的活著回來……
將他留在京城,至少若她再也回不來,她還能拜托身邊人演一場長長久久的戲。到時就讓阿月跟雁回時騙他說她在別處已經成親,有了新的心上人,余生不再回京了。
雖然這樣小沈大人一定會很生氣難過,至少他還好好的,這樣就足夠了。
他若是跟著一起去,她出了什么事就瞞不過他了…
到時,他會怎么做呢?
「如果我變成蝴蝶呢?小沈大人還養我嗎。」
「…這個不行,換一個。」
「為什么呀小沈大人,小沈大人不喜歡蝴蝶嗎。」
「蝴蝶的壽數只有三天至一月,你若是變成蝴蝶,過完一月后我當如何?你是想讓我死嗎?」
「可是變成蝴蝶的是我又不是小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