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兒道:“哈哈,你莫非又忘了我的‘笑里藏刀三暗器’?你可知道昔日江湖中有多少人死在我這一手絕招之下?”
白開心喘息著道:“但你為何要殺我?我們兩人在一起搭檔,豈非比一個人好得多?”
哈哈兒不再望他,卻走到屠嬌嬌面前,柔聲道:“嬌嬌,你還能看得到么?我已為你報仇了!”
白開心訝然失聲道:“原來你居然是在為她報仇?你難道是她的……”
哈哈兒臉上的肉都在簌簌地發抖,仿佛痛苦已極,白開心不用再問,已知道他是屠嬌嬌的什么人了。
只聽哈哈兒黯然道:“這許多年來,你總算對我不錯,現在你死了,我心里還真難受得很……”
白開心苦笑道:“屠嬌嬌在惡人谷里熬了二十年,我早就知道她一定熬不住的,一定有個姘頭,但我卻一直認為她的姘頭是杜老大。”
他忽又大笑道:“其實我早該知道她的姘頭是你,像她這種不男不女的老太婆,除了你這胖烏龜外,她還能勾引上誰?”
哈哈兒怒吼著,飛起一腳,將他踢得飛了出去。他終于再也說不出損人不利己的刻薄話了。
哈哈兒咬著牙喘息了半晌,突見屠嬌嬌眼睛竟張開了一線,哈哈兒又驚又喜,立刻蹲了下去道:“你還能說話么?”
屠嬌嬌點了點頭,嘴唇動了動,仿佛說了句話。
但她的聲音實在太微弱,哈哈兒一個字也聽不到,只有將耳朵湊在屠嬌嬌嘴旁,柔聲道:“你還有什么心事,都對我說吧,我一定替你做到。”
屠嬌嬌*著道:“我們是同命鴛鴦,是不是?”
哈哈兒連連點著頭道:“不錯不錯,我們是同命鴛鴦,也是恩愛夫妻。”
屠嬌嬌嘴角泛出最后一絲微笑,道:“所以我死了,你也不能活著。”
哈哈兒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想跳起來卻已來不及了。屠嬌嬌兩條手臂已蛇一般纏住了他,一口咬在他咽喉上,哈哈兒拼命掙扎,終于還是掙不動了。只見他臉色漸漸發白,身上的血潮水般流入了屠嬌嬌的肚子,忽然用盡全身力氣,壓到屠嬌嬌身上。只聽“格剌格剌”一連串聲響,屠嬌嬌全身的骨頭都被壓折了,哈哈兒掙扎著站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仰天大笑了三聲,“噗”地倒了下去,終于再也笑不出了。
李大嘴一直在瞧著,眼睛都已發直。這時他才長長嘆了口氣,喃喃道:“很好,很好,十大惡人終于死光了。三十年前,我就知道這些人必定會自相殘殺而死的,老天造我們十個人,本就是要我們以毒攻毒,自相殘殺,否則他造一個就夠了,何必造出十個來?”他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又跌倒,于是他就掙扎著往山上爬,似乎想遠遠躲開這些人的尸身。
山風吹過,遠處似有野獸的吼聲傳來。山坳后灌木叢中,似乎有個很深的洞穴,洞上怪石崢嶸,遠遠看來就像是一只洪荒怪獸,這洞穴就像是怪石的嘴。李大嘴掙扎著爬了進去。
洞穴里陰森而潮濕,而且還有種令人作嘔的臭氣。但李大嘴卻像是平生也沒有到過如此舒服的地方,他長長嘆了口氣,在地上躺了下來。地上又是泥濘,又是碎石,但李大嘴卻像是躺在少女香閨中的軟床上,自自語著道:“李大嘴呀李大嘴,老天能給你這么樣一塊地方,讓你安安靜靜地等死,已經算對你很不錯了,你還有什么好埋怨的?”
可是老天并沒有讓他安安靜靜地等死。也不知過了多久,洞外忽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李大嘴立刻就想跳起來,怎奈他此刻連爬都爬不動了,到了這種時候,一個人只能聽天由命了。
他索性躺著不動,暗道:“我吃了一輩子的人,老天就算要將我喂狗,也是應該的。”
只聽一人道:“就是這地方,絕不會錯的,洞口那塊石頭我認得。”這人說的雖是很普通的兩句話,但話聲卻是威嚴沉重,李大嘴雖聽不出這聲音是誰,但也不知怎他,一顆心竟“怦怦”地跳了起來。
過了半晌,又聽得一人道:“大叔,我瞞著你做了件事,你肯原諒我嗎?”
聽到這聲音,李大嘴才真的吃了一驚。這人竟是小魚兒,另一人自然就是燕南天,李大嘴再也想不到自己躲來躲去,竟還是躲不了。
他駭得連氣都不敢喘了。
其實他既已離死不遠,又還有什么可怕的!但一個人若是做了虧心事,想不害怕都不行。
只聽燕南天道:“你瞞著我做了什么事?”
小魚兒道:“我……我已瞞著你老人家,叫人來將江別鶴父子放了。”
燕南天似也怔了怔,厲聲道:“你為什么要這樣做?難道你已忘了那血海深仇么?”
小魚兒道:“我沒有忘,可是我覺得并不一定要殺死他們才算報仇,我實在不喜歡殺人,別人殺了我親人,是他們卑鄙惡毒,我若再殺了他們,豈非也變得和他們一樣了么?所以我要他們活著來懺悔自己的罪惡,我覺得這樣做比殺死他們更有意思得多。”他在燕南天面前侃侃而,居然毫無畏怯之意。
燕南天沉默了很久,黯然長嘆道:“好孩子,好孩子,江楓有你這么樣一個兒子,他死在九泉之下也該瞑目了,燕大叔白活了幾十年,竟還不及你通達明理。”
小魚兒道:“那么,我和花無缺那一戰,可以不打了么?”
燕南天聲音又變得嚴厲起來,道:“那萬萬不行。”
小魚兒道:“為什么不行呢?我和花無缺又沒有仇恨,為什么要跟他拼命!”
燕南天厲聲道:“這一戰并非為了報仇,而是為了榮譽。男兒漢頭可斷,血可流,卻絕不能做出丟人的事,到了這種時候,你若還想臨陣脫逃,又怎么對得起你死去的父母,又怎么對得起我!”
小魚兒嘆了口氣,也已啞口無了。
燕南天道:“不但你勢必要與花無缺一戰,我也勢必要和移花宮主一戰,因為做錯了事的人一定要受懲罰,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我們就算明知要戰死,也絕不能逃避,這道理你明白了么?”
小魚兒黯然道:“我明白了。”
燕南天長嘆了一聲,柔聲道:“我也知道你和花無缺已有了友情,所以不愿和他動手拼命,但一個人活在世上,有時也勢必要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造化之弄人,命運之安排,無論多么大的英雄豪杰也無可奈何的。”
小魚兒也長嘆了一聲,忽然道:“大叔,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燕南天道:“你說吧。”
小魚兒道:“我只求你見到杜殺、李大嘴他們的時候,莫要殺死他們。”
燕南天怒道:“這些人早已該死了,你為何又要為他們求情?”
小魚兒道:“一個人做錯了事,固然要受懲罰,但他們受的懲罰已夠了,他們在惡人谷受了二十年活罪后,簡直已變成了一群可憐蟲,每天都在心驚膽戰,東竄西逃,又像是一群喪家的野狗,以后怎么敢再去害人呢?”
聽到這里,李大嘴忍不住暗暗嘆道:“罵得好,實在罵得好,只不過你還是罵得太輕了,我們實在連野狗都不如。”
只聽燕南天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怎知他們以后不會再害人了?”
小魚兒道:“他們入谷之前,曾經收藏了一批珠寶,就為了這批珠寶,他們幾乎連命都送掉了,大叔你想,他們若還有害人的勇氣,是不是盡可再去搶更多的珠寶來?為什么還要尋找這批珠寶呢?”他嘆了口氣,道:“由此可見,他們的膽子早就寒了,已只不過是一些貪財的老頭子,哪里還有十大惡人的雄風?這種人活著已和死人差不多,大叔你又何必再追殺他們,讓他們茍延殘喘多活兩年又有何妨?”
聽到這里,李大嘴已是熱淚盈眶,忍不住長嘆道:“小魚兒,我們果然全都看錯你了,我們若能想到你會為我們求情,只怕也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他話未說完,燕南天和小魚兒已躥了過來。
小魚兒失聲道:“李大叔,是你!你怎么會變成這樣子的?”
李大嘴凄然一笑,道:“這只怕就叫作,善惡到頭終須報,多行不義必自斃。”
小魚兒道:“別的人呢?”
李大嘴嘆道:“死光了,全都死光了。”
小魚兒訝然道:“是誰殺了他們?”
李大嘴苦笑道:“除了他們自己,還有誰能殺得死他們?”
他長嘆了一聲,道:“燕大俠,我們實在很對不起你,你快殺了我吧!”
燕南天見到他時,本是滿面怒容,但此刻卻已露出憐憫之色,只是搖了搖頭,長嘆無語。
李大嘴苦笑道:“我知道我這種人已不值得燕大俠出手了,一個人若活到連他的仇人都認為不值得殺的時候,他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他忽又哈哈一笑,道:“幸好我已活不長了,這倒是我的運氣,否則我非撒泡尿自己淹死不可。”
燕南天嘆息了一聲,道:“走吧!”
小魚兒道:“我現在不能走。”
燕南天皺眉道:“你還要等什么?”
小魚兒垂頭道:“我小的時候,他對我不錯,現在他落到這種地步,我怎么能拋下他,讓他一個人在這里等死?”
李大嘴大聲道:“你用不著可憐我,也用不著報我的恩,我對你根本沒什么好處,我將你養大,也只不過是想要你長大出來害人而已。”
小魚兒笑了笑,道:“無論你們是為了什么,但總算將我養大了,現在我活得既然很有意思,就不能忘記你們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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