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宮主道:“不錯,這些事并不足信,但有一件事你卻不能不信。”
小魚兒道:“什么事?”
邀月宮主道:“那鑄劍人自己躍入冶爐時,悲憤之下,曾賭了個惡咒,說此劍若能出爐,以后只要見到此劍的人,必將死于此劍之下!”
她目光冷冷地凝注著小魚兒,一字字接著道:“唯有這件事,你不能不信!”
蘇櫻聽得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噤,情不自禁,轉過了頭去,不敢再向那不祥的兇器看一眼。
花無缺忽然“鏘”地自石上抽出了劍,雙手送到邀月宮主面前。邀月宮主目光閃動,淡淡道:“你留著它吧。”
花無缺臉色變了變,垂下頭去,道:“弟子……”
他話還沒有說出來,小魚兒又大笑道:“你將劍送給他,可是想要他用這柄劍來殺我么?但你莫忘記,那鑄劍師的惡咒若是真的很靈,你也免不了要死在這柄劍下的!”
邀月宮主的面色也忽然為之慘變,目光忽然刀一般轉到花無缺身上,但這時憐星宮主已搶著道:“無缺,你去將鐵心蘭找回來。”
花無缺似乎又吃了一驚,失聲道:“她……”他瞧了小魚兒一眼,立刻又閉上了嘴。
憐星宮主道:“她已走了,但以她的腳力,必定不會走得太遠,你一定能追得上的。”
花無缺垂首道:“但弟子……弟子……”
憐星宮主厲聲道:“你怎樣?你難道連我的話都不聽?”
花無缺又瞧了小魚兒一眼,雖然滿面俱是痛苦為難之色,卻還是不敢再說什么,筆直沖了出去。
小魚兒卻似完全沒有留意到他,道:“你們進來時,這老鼠洞里已沒有人了么?”
邀月宮主方才聽了那句話后,到現在仿佛還是心事重重。
憐星宮主沉聲道:“一個人都沒有。”
小魚兒皺眉道:“那么魏無牙呢?他難道已經逃走了么?”蘇櫻雖未說話,卻忍不住露出驚喜之色。
小魚兒眼珠子一轉,道:“你能不能扶著我到四下去瞧瞧?”
魏無牙就算是世上最殘酷惡毒的小人,但做起事來卻當真不愧為大手筆,竟幾乎將這座山的山腹都挖空了。
除了這一片宮殿般的主洞外,四面還建造了無數間較小的洞室,一間間排列得就像蜂房似的。
蘇櫻扶著小魚兒一間間走過去,只見每間洞室都很整潔,甚至可以說都很華麗,而且還都有張很柔軟、很舒服的床。
小魚兒嘆了口氣,道:“我大概已經有兩三年沒有在這么舒服的床上睡過覺,想不到這些小老鼠的日子倒比我過得舒服。”
蘇櫻道:“魏……魏無牙對門下的弟子雖然刻薄寡恩,但只要他們不犯錯,日常生活上的享受倒的確還不錯。”
小魚兒道:“但老鼠為什么要搬家呢?他們難道早已算準了有貓要來么?魏無牙的本事就算不小,總也不能未卜先知吧。”
蘇櫻默然半晌,道:“不錯,這人既是突然而來的,魏無牙就絕不可能知道,他若在倉促間逃走,就絕不會走得如此干凈。”
小魚兒道:“何況,他在這里苦練了二十年的武功,又建造了這許多機關消息,為的就是要準備對付燕大俠和移花宮主。”
蘇櫻點了點頭,道:“不錯,他的確有這意思。”
小魚兒道:“但他自己現在卻偏偏走了,這是為了什么呢?這道理你能想得通么?”
蘇櫻苦笑道:“我想不通。”
小魚兒道:“除此之外,我還有件想不通的事。”
蘇櫻道:“哦?”
小魚兒道:“那天我受了重傷時,魏無牙忽然匆匆而出,去迎接一位貴客,現在我才知道,這位貴客就是江別鶴。”
蘇櫻道:“不錯。”
小魚兒道:“江別鶴雖然是江南大俠,但‘江南大俠’這四個字,在魏無牙眼中,只怕連一文都不值。”
蘇櫻道:“看來只怕是早就認得的,否則江別鶴既不會找上門來,也根本就找不著他。”
小魚兒道:“所以我就又想不通了,江別鶴崛起江湖,只不過是近年來的事,魏無牙卻已在這里隱居了十七八年,他們是怎么會認得的呢?”
他嘆了口氣,接著又道:“這兩人既已勾結在一起,魏無牙如虎添翼,本該更不會走的,但卻偏偏走了,所以我想,這件事其中必定有些陰謀,說不定根本就是他們故意布置出來的圈套,我一走進來,就覺得這地方有些不對了。”
突聽一人道:“有什么不對?”
這語聲忽然自他們身后發出來,但蘇櫻和小魚兒非但都沒有吃驚,甚至根本沒有回頭去瞧一眼。
因為他們知道移花宮主必定會跟在他們身后的,也知道以移花宮主的輕功,他們必定覺察不到。
小魚兒道:“這地方雖然連個人影都沒有,但我卻覺得到處都充滿了殺機,好像已走進了座墳墓,再也出不去。”
憐星宮主冷冷道:“這只不過是你疑心生暗鬼而已。”
小魚兒道:“這也許只不過是我的疑心病,但無論如何,我卻不想再留在這地方了,你們若不想走,我可要先走一步……”
他的話還未說完,突聽一人咯咯笑道:“你現在要走,只怕已來不及了。”
小魚兒這一輩子雖然活得還不算長,但各式各樣的笑聲倒也聽過不少,但無論多么難聽的笑聲,若和這笑聲一比,簡直就變得如同仙樂了,他也知道,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的聲音會如此難聽。
移花宮主和蘇櫻都已悚然失色。
小魚兒也忍不住叫了起來,道:“魏無牙還在這里!”這洞中的人既已走光了,魏無牙怎還在這里?
只聽那人咯咯笑道:“不錯,我還在這里!我在這里等候各位的大駕已有多時了。”
這笑聲就是從隔壁的一間石室中傳出來的。
但在這刺耳的笑聲中,這洞室的石壁忽然奇跡般打開,一輛很小巧的兩輪車已自石壁中滑了出來。
這輛車子是用一種發亮的金屬造成的,看來非常靈便,非常輕巧,上面坐著個童子般的侏儒。
他盤膝坐在這輛輪車上,根本就瞧不見他的兩條腿。
他的眼睛又狡猾,又惡毒,帶著山雨欲來時那種絕望的死灰色,但有時卻又偏偏會露出一絲天真頑皮的光芒,就像是個惡作劇的孩子。
他的臉歪曲而獰惡,看來就像是一只等著擇人而噬的餓狼,但嘴角有時卻又偏偏會露出一絲甜蜜的微笑。
小魚兒說得不錯,這人實在是用毒藥和蜜糖混合成的,你明明知道他要殺你時,還會忍不住要可憐他。
移花宮主一眼瞧見他,竟也不禁驟然頓住身形,不愿再向他接近半寸,正如一個人驟然見到一條毒蛇似的。
魏無牙悠然道:“你方才說的并不錯,這里實在已是一座墳墓,你們再也休想走出去了!”
邀月宮主變色道:“你說什么?”
魏無牙道:“這里就是整個洞府的機關樞紐所在地,現在我已將所有的出路全都封死,莫說是人,就算一只蒼蠅也休想飛得出去了。”
小魚兒大駭之下,就想趕出去瞧瞧,但忽又停住,因為他知道魏無牙既然說出這話來,就絕不會騙人的。
他眼珠子一轉,卻笑道:“你將所有的出路全都封死了?”
魏無牙道:“不錯。”
小魚兒笑道:“那么,難道你自己也不想出去了么?”
魏無牙道:“我正是已不想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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