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櫻“撲哧”一笑,過了半晌,悠悠道:“但你若非遇見我,你這天下第一的聰明人,還是一樣活不了,你……你該怎么樣感激我才是?”
誰知小魚兒卻冷笑道:“你縱然不救我,也還是會有人來救我的。”
蘇櫻又怔了怔,道:“誰?”
小魚兒道:“張三李四,王二麻子,我現在也不知道是誰,但到時候總會有人救我的就是,你看我像個短命的人么?”
蘇櫻輕咬著嘴唇,道:“如此說來,我倒是不該救你的了。”
小魚兒道:“哼。”
蘇櫻道:“我本該等著瞧瞧,看有哪個笨蛋會來救你。”
小魚兒大笑道:“不錯,來救我的都是笨蛋,你說得簡直對極了。”
蘇櫻跺腳道:“你……你……”
小魚兒蹺起了腳,悠然笑道:“何況,就算沒有笨蛋來救我,我也照樣死不了的。‘好人不長命,壞蛋活千年’,這句話你難道沒有聽過?”
蘇櫻終于還是忍不住笑了,吃吃笑道:“你呀……你這小壞蛋,可真叫人見了沒法子。”
小魚兒笑嘻嘻道:“說來說去,你實在不該救我的,現在你自己只怕都有些后悔了。”
蘇櫻道:“后悔?我無論做什么事,從來都沒有后悔過。”
她緩緩接道:“那日你身中毒刀之后,沒多久就暈迷不醒,魏無牙算定你必死無疑,就要叫人將你抬出去喂老鼠。”
小魚兒吐了吐舌頭,失聲道:“喂老鼠?”
蘇櫻道:“嗯。”
小魚兒全身都癢了起來,卻還是笑道:“好運氣呀好運氣……”
蘇櫻嫣然道:“你如今也知道你自己運氣不錯了么?”
小魚兒笑道:“不是我運氣不錯,而是那些老鼠運氣實在不錯。”
蘇櫻愣然道:“你說老鼠的運氣不錯?”
小魚兒正色道:“我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連筋帶皮帶骨頭,早就已壞透了,老鼠若是真的吃了我,不上吐下瀉才怪。”
他話未說完,蘇櫻已笑得彎下了腰。
小魚兒道:“你覺得很開心么?”
蘇櫻笑著笑著,忽然不笑了,癡癡地怔了半晌,竟然幽嘆道:“你可知道,我從生下來到現在,從沒有這么樣開心地笑過。”
她眼圈忽然紅了,垂下頭,不再說話。
小魚兒瞧了她很久,聳了聳鼻子,笑道:“你莫難受,我嘴里雖這么樣說,心里還是很感激你的。”
蘇櫻垂首道:“我知道你嘴里雖說得壞,其實心里……心里卻是善良的,但有些人嘴里雖說得漂亮,一顆心卻比什么都丑惡。”
小魚兒仰首大笑道:“你以為你很聰明?你以為你能看透別人的心事?”
蘇櫻搖了搖頭,不說話了,過了半晌,才緩緩接道:“那日我本來也沒有機會救你,但魏無牙恰巧來了個很重要的客人,就將那人迎入里面說話去了,因為他一向不愿意別人見著我。”
小魚兒笑道:“只因為人人都比他生得漂亮,他當然怕別人將你搶走。”
這句話像又觸動了蘇櫻的心事,她又垂下頭,又過了半晌才接著道:“他離開之后,我才能叫他那兩個小徒弟將你抬到這里來,我對他們說,有種花一定要用死人做肥料才會開得鮮艷。”
小魚兒笑道:“這種話那兩個笨徒弟雖相信,魏無牙難道也會相信么?”
蘇櫻道:“他的徒弟都對他畏之如虎,見了他,簡直連一個字都不敢說。”
小魚兒伸了個懶腰,道:“你難道是覺得我這么聰明的人死了實在可惜,所以才救我的?”
蘇櫻一笑,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么才會救你,也許……也許是因為你見了魏無牙時那種神氣,也許是因為你中了毒刀后,還朝著我一笑……臨死前還要對我笑的人,我怎么能眼看他真的去死?”
小魚兒拊掌大笑道:“我那一笑,笑得果然有用極了。”
蘇櫻道:“難道……難道你對我那一笑,就是為了要我救你的?”
小魚兒竟嘻嘻笑道:“否則我人都快死了,還有什么好笑的?”
蘇櫻咬著嘴唇道:“你……你為什么不騙騙我,就說是因為見了我之后,神魂顛倒,所以才不覺笑了出來……”
小魚兒道:“現在你既已救了我,我為什么還要騙你?何況……你生氣時的模樣,比笑的時候還要好看得多。”
蘇櫻忍不住又“撲哧”一笑,道:“你究竟是為了什么去找魏無牙的?”
小魚兒道:“我那天不早就說過了么?我去找魏無牙,只因為要去救我的朋友。”
蘇櫻道:“你怎知道你的朋友在那里?”
小魚兒道:“我的朋友在一路上都留下了暗記,標志說是到那……那見鬼的‘天外天’去了。”
蘇櫻默然半晌,緩緩道:“但我卻可以告訴你,這三個月來,根本就沒有一個人到過那地方去,只有你……你是第一個闖進那地方去的人!”
小魚兒跳了起來,大聲道:“絕不會的!”
蘇櫻道:“你怎知那不是假的?”
小魚兒道:“那些標志除了他們自己之外,絕沒有別人做得出來。”
蘇櫻嘆了口氣道:“他們也許是因為自己不敢闖入那地方去,所以叫你去為他們探路,為他們打前鋒,他們也許是瞧著你不順眼,所以叫你去送死!”
小魚兒倒在椅子上,兩眼茫然瞪著前面,喃喃道:“絕不會的,絕不會的……他們從小將我養大,現在為什么要等我……為什么要害我?”
他突又跳起來,沖到鐵柵前,大聲道:“讓我出去,快讓我出去,我要去找他們問個明白。”
蘇櫻柔聲道:“你現在傷勢還沒有好,毒也還沒有完全去盡,怎么能出去……你是天下第一聰明人,怎么如此沉不住氣?”
突聽一人陰惻惻笑道:“好溫柔呀!好體貼!”
小魚兒吃了一驚,嗄聲道:“什么人?”
蘇櫻竟是絲毫不動聲色,甚至連嘴角的肌肉都沒有牽動一根,只是緩緩轉過身子,悠然道:“此間少有佳客,無論什么人來了,我都是歡迎的。”
花叢中一人咯咯笑道:“只可惜在下來得很不是時候,是么?”
蘇櫻微笑道:“閣下不想出來也無妨,只是好花多刺,刺上有毒,閣下若有什么三長兩短,莫怪我不懂得待客之道。”
這次她話未說完,花叢中已有個人就好像屁股后被人踢了一腳似的,連蹦帶跳地躥了出來。
只見這人一張三角臉,鷹鼻鼠目,那模樣叫人一看就惡心,身子卻偏偏穿著一身亮閃閃錦繡衣衫,見了蘇櫻,竟當頭一揖,道:“在下小小地開了個玩笑,不想竟讓蘇姑娘小小地吃了一驚,恕罪恕罪。”
小魚兒見到這人原來是蘇櫻認得的,原來只不過是在找她開玩笑,心里也就定了下來。
但這人樣子討厭,說話更討厭,小魚兒又恨不得“小小地”給他個耳刮子,再“小小地”加上一腳。
蘇櫻也沉下了臉,冷冷道:“你來干什么?你師父難道沒有告訴你,這地方不是你們隨便來得的!”
那人咝咝笑道:“在下小小的膽子,怎敢冒昧闖入蘇姑娘的洞府?但這次卻是師父他老人家自己叫我來的。”
蘇櫻眼波一轉,道:“他叫你來的?他叫你來干什么?”
那人眼睛瞇成了一線,笑道:“他老人家叫我來瞧瞧,那一定要用死人做肥料的花,究竟開得有多漂亮,只因他老人家有位客人,也想瞧瞧這種奇怪的花。”
這句話說出來,蘇櫻和小魚兒都不免吃了一驚。
蘇櫻冷冰冰的臉色,立刻和緩了,微笑道:“既是如此,我就帶你去瞧瞧那種花吧。”
那人道:“現在我卻不用去瞧了。肥料既然還在喝酒,那花自然還沒有開出來,是么?”
蘇櫻眼波流動,媚然道:“那么你……你想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