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她發落不得,惜月卻是能動的,自己身邊的丫頭胳膊肘兒往正院拐,怎么也不能再擺在身邊,什么時候被她賣了且不知道。年氏剛才是氣血上頭,這會子靜下心來明白了周婷這是捏準了她求告無門,話說得再難聽她也只能咽了這天大的委屈,往后哪怕再翻盤也脫不了“輕狂”這兩個字了。
拿眼梢刮了惜月,沖著珍珠冷然道:“這話兒,等我見了福晉自有理論,好與不好,都先記上你這一筆,若將來知道是你這奴才信口開河,我也不會輕饒了去。”這一番話說得她幾乎像吞了只蒼蠅,此時不忍也得忍了,總有一日她要發落了這些眼皮子淺的東西。
除了嫁給四郎,到現在就沒有一樁如她心意的事兒,年氏不傻,明白現在只有忍著才是上策,將來總有翻盤的機會,她嘴上還說得硬氣,心里已經在盤算這事兒都跟誰沾了邊兒。越想越覺得是周婷要壞她的名聲,她人雖走了,眼線卻還留在府里,說不定就是跟八福晉作戲!
越想越恨,只盼著將來有一日能把她踩到腳下才好,她也不明著發落了惜月,折騰丫頭的手段多的是,她既是向著正院的,自己總有法子叫著丫頭吃虧。
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眼見著年氏不過強撐臉面,內里早已經慌了,珍珠拎了濕裙子一福,告退的話都不說一句,轉身出了門,珊瑚蜜蠟兩個方才一直暗自琢磨珍珠的行事,倒比過去更通透一點兒,跟著珍珠一福身,退了出去。
年氏這才拿手砸桌子,腕上的鐲子磕上桌面上頭“碰碰”直響,狠砸一陣才攤開手細瞧手心,起了一大塊皮,掌心全紅了,拿指甲輕輕一挑就“絲”的一聲抽了口冷氣兒,桃枝桃葉兩個這時候才從外室進來,手里拿著托盤銅壺,臉上無事狀:“奴才剛催來的點心,怎的珍珠姐姐已經走了?”
年氏他拿眼掃她們倆一下,看的這兩個面上訕訕的,忽聽年氏冷冰冰一句:“你既不知道護著主子,就去外頭跪著,什么時候叫起,什么時候再起來。”
惜月早知道有這一節,也不分辨,掀了簾子站到回廊下,撿了塊沒雪的地兒咬牙跑了下去,才覺得膝蓋發冷,就見桃枝耷拉著一張臉出來,側著身扭到她身前囁囁:“主子說,叫姐姐跪到廊外頭去,別擋了人的道。”
惜月早已經頂了桃枝桃葉兩個當了一等丫頭,她受了罰這兩個心里也不是不喜,卻知道這事兒沒面上那么干凈,怕受了惜月的埋怨,回頭尋起事兒來,年氏沒事,她們卻是要受牽連的。
惜月聽了這話,微一抬眼就見年氏正立在玻璃窗子后頭瞧著自己,她咬一咬牙,若剛才她沒攔著,叫年氏的巴掌招呼到珍珠臉上,這會子只怕一院子的奴才都沒了生路,捏捏棉褲覺得還厚實,就站起來走廊下,那里只掃出一條道來,別的地兒都落著雪,既年氏叫她別擋道,那就是叫她跪到雪地里頭去。
心下一狠跪了下去,雪已經落了好幾天,這時候積上地上的全是冰渣子,一跪就是兩個雪窩窩,棉襖棉褲根本不頂用,一會兒那冷意就從骨頭里浸上來。
惜月從小長在府里頭,一家子雖不是最得臉的,卻也在這府里盤根錯結,她從小就比旁人多些機靈勁兒,摸著胳膊眉梢一沉,往門口一瞧,遞了個眼色給守門的婆子,那婆子意會,往門邊挪著步子挨了幾下轉個身出去了。
珍珠一路坐著車往回,車子里頭有炭盆,一會子就把她身上的濕衣裳給烘干了,這一身的茶香卻越烘越往衣裳里頭鉆,一到了圓明園也不顧規矩,直接穿了臟衣服往周婷面前報。
胤禛正報著弘昭坐在案前講前明的事,正說到明朝宮中從嬪妃到宮女都奢糜成風,一年脂粉就要四十萬余,弘昭哪里明白四十萬是多少錢,他連個吃個冰糖葫蘆都不知道要多不文,只拿了自己得的銀錁子去換呢。
胤禛倒有耐性,兩個妞妞也在身邊,趴在桌面上看他拿了周婷案上的細毫在紙上劃拉,先從州府說起,又說到各地年稅幾何,貧家度一年幾錢,富家度一年幾錢,說到后來周婷也湊過去算起帳來,這四十萬的脂粉錢,倒夠一府過一年的。
弘昭雖小,但胤禛抽絲剝繭,一層層的往細了分說,他也是能明白的,正舉著手指頭欲說話,抽抽鼻子抬起頭來。
珍珠剛掀了簾子進來,身上帶著厚厚一層茶香味,周婷一斂從上到下打量她一眼,就沖著胤禛笑一笑:“爺費心瞧著這些孩子。”說著往內室里轉去,珍珠跟在她身后頭,湊到耳邊說了兩句話,周婷腳步一頓,這才又動了腿往屋里邁。
珍珠的行本就如往常不同,胤禛既上了心目光自然跟在周婷身上,見她停下的步子先皺了眉頭,弘昭拉拉他的袖子,他這才又低下頭,又撿了些前明的事緩緩說給他聽:“譬如紅螺炭,所費不菲,只你額娘屋子里使得,旁人就使不得,可在前明,一年卻以千萬斤計”
聲音一點點淡下去,周婷抿了嘴兒沖著珍珠一笑,這回子的戲既做足了,就要等著年氏自己鉆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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