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間不是用小時、天或者年來計量,而是用顏色的話,那方灼的懵懂時期是無知的白色,之后是跌打滾爬所染?的泥灰,現在則是被打翻了的顏料盤。?有只存在于定義的色彩終于有了實質的存在。
各種復雜的顏料混合在一起,構成一幅明艷又平淡的畫作。
這要怎么形容呢?
她喜歡在夏天穿過蔥郁的葉片仰望蒼穹,看著飛鳥從狹小的縫隙中飛過,看著太陽的光線投射出風的影子,看著時間在清透的空氣里緩緩流逝。
世界由單純的綠、藍兩色組成,卻又好像能描繪出生命里?有有意義的符號。
方灼現在所擁有的顏色,就是這個樣子。
她有些沉迷于這種規律又安穩的生活,哪怕它的強度令人感到疲憊,似乎每一刻鐘的日程表上都安排好了學習、拼搏,或是休息的任務。
這一天的計劃,原本應該是她和嚴烈去舅舅的攤位前,完成英語第四單元的復習,同時為葉云程解決一下市場相關的問題。
然而兩人剛走出食堂,嚴烈就遇到了一位在他意料之外的人。
男人的出現,讓方才還在說話的嚴烈瞬間安靜下來,?容也消了下去。
這反常的表現十分突兀,方灼跟?一起停下腳步,順著視線,朝來人身上打量兩眼,大概猜到對方的身份。
那是一位長相英俊、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穿著筆挺的西裝,外面套一件黑色大衣,濃密烏黑的短發讓?看起來頗顯年輕。
說實在的,?跟嚴烈并不是很像,不是指外貌,而是氣場。
?唇角的皺紋比較深,眼睛輪廓更加深邃,整體肌肉的線條向下微沉,凸顯出嚴肅的神情。
方灼想嚴烈以后肯定不長這樣。?那么愛笑的人,就算老了,皺紋也應該先爬上眼角而不是唇邊。?多半會像一個親切的老爺爺。
在她胡想間,男人走近,牽扯著臉上的肌肉,試圖露出一個或驚喜或想念的?容,可惜不大成功。
?的情感在面對跟嚴烈的隔閡時遭遇了滑鐵盧,而?并不是一個演技很好的人。
“我回來了。”?抬手看了眼表,但其實目光并沒有在表盤?停留太久,抬起頭后說出自己的來意,“這時間剛好,我帶你出去吃頓飯,?媽媽在酒店那邊等著了。雖然晚了一點,也算是給?慶祝過年吧。”
?生疏地加了一句:“元旦快樂。”
“辛苦了。”嚴烈應道,“?也快樂。”
嚴爸爸又問:“?為什么不住家里而要住學校?是覺得那套房子離學校太遠了嗎?我今天給?老師打電話才知道,還以為?跑去了哪里。”
?想表達關心,可說出口的味道讓人品著更像是質問,嚴烈于是也回答得敷衍:“學校里人更多,熱鬧一點。”
這么淡漠的嚴烈,就跟不會胡鬧的蠟筆小新一樣。
麻木而無趣。
可就是這種沒有靈魂的表現,嚴爸爸也沒有覺察出異樣,?轉向方灼,寒暄道:“?是烈烈的同學嗎??好。”
方灼朝?彎了彎腰,算是招呼。
嚴爸爸問:“?們剛才是打算出門?”
方灼覺得?二人不對勁,斟酌著道:“打算去學英語。不過不重要。?們有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嚴烈因為她那句“不過不重要”,表情險些沒控制住,在她要離開時拽住了她,“讓我爸送?過去,?肯定開車了。”
嚴爸爸對著方灼,?容自然多了,說:“好,我的車就停在門口,那一起走吧。”
三人上了車,駛上主路,車廂內的氣氛依舊沉悶,方灼始終找不到說話的時機。
她眼珠在兩人之間流轉了數次,糾結地想了無數個話題,最后覺得緩和氣氛這種高難的操作不是她能勝任的,干脆閉嘴。
嚴爸爸大概也受不了這種宛如冰封的狀態,想跟方灼聊天緩和一下,順便旁敲側擊嚴烈的校園生活,以拉近父子距離。
路程過半的時候,?程序性地問了方灼兩個問題。
先是問她父母是做什么的,方灼隱晦地說她現在不跟父母住。
這個問題似乎問到他的心坎上,嚴爸爸聲音大了點,又問是因為父母工作太忙碌嗎?
方灼思忖良久,很艱難地回答,因為重組家庭不是非常歡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