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敏劈手拿來,撕成兩半,她再也想不到,蕭無竟會將自己的愛徒,摧殘成這般模樣!
她溫柔地扶起鍾靜,觸手之處,只覺他身上的肌肉,有如棉絮一般,柔軟腐弱,她知道這少年的一身武功,也已被他那有毒蛇一般的心腸和毒手的師傅毀去,于是她暗中沉重地嘆息著,將他輕輕放倒床上。
她不敢更不忍去思忖這少年此刻的心境,一個堅毅,沉穩.矯健,敏捷.英俊.挺逸的少年,竟變成了一個癡呆,麻木,遲鈍,頹靡,蒼白,孱弱的殘廢,而這其間的變化,卻只是一天中的事,她悄悄地轉過臉,又有兩粒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窗外,東方,已微微有了魚肚般的白色。
又是一天——
以后的許多天呢?
她開始后悔,不該到西梁山去,她們不去西梁山,有許多事,就不會發生了,最少,呂南人不會喪失在那無底的絕望中……
但是她不敢說出來,因為她知道說出來后,只會更增加她愛女的悲傷。
她只是沉重地嘆息一聲,緩緩說道:
“這孩子的傷,劍先生和你師傅大概能治得好,但是……要到什么地方才能找到他們兩位老前輩呢?”
凌琳失神地生在靠窗的椅子上,呆呆地凝視著窗外的蒼穹。
“他們或許能治得鍾靜的傷,但是……南人呢!難道他們也能將南人救出那絕壑嗎?”
她一字一字地將這句話說完,說得那么緩慢,就生像每個字后面都拖著一付千鈞鐵似的。
孫敏只得又無地嘆息了,她開始輕輕說道:
“這孩子傷得真重!他武功已被廢,只怕再也受不得車馬顛簸了,我們只有在這里等他傷勢痊愈,唉……傷勢痊愈……他又怎么會痊愈呢!他肢體已殘,他心里的創痕只怕再也不會痊愈了!”
凌琳卻仍呆呆地凝視著窗外。
“可是他還活著,媽!不是嗎?活著,總比死了要好的多了!”
她話頭卻仍又回到呂南人身上,她愿意犧牲自己一切幸福和歡笑,去換取呂南人的性命。
可是,死去了的生命,又豈是任何代價所能換回的呢?
鍾靜終于漸漸痊愈了——正如孫敏所說,斷去的臂膀不會重生,心里的創傷,更不容易痊愈。
從清晨到白晝,從白晝到黃昏,從黃昏到黑夜,從黑暗又到清晨……
他只是癡癡地呆坐著,面容蒼白,神精呆木,目光空洞——除了在望向凌琳的時候,但是,凌琳卻又像他一樣麻木。
也不知過了多少天,他們從未踏出過這客棧一步,世上的所有一切,在這許多天中,似乎已和他們完全斷絕了關系。
鍾靜想著的似乎只有凌琳。
凌琳想著的自然只有呂南人了。
而孫敏的一縷幽思,滿腔熱愛,卻化做許多份,分贈給許多人!
呂南人,凌琳,鍾靜,甚至那早已不知去向,有如天際神龍的武林異人“三心神君”與劍先生!
終于——
鍾靜的傷口已合,已無性命之憂,孫敏總算放下一半心事,而凌琳卻又開始逼著她母親,再到西梁山去。
“我今生縱然再也見不著南人,可是我無論如何也要再見他的骨一面!”
這就是凌琳的話,這就是凌琳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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