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風像是癡迷了似的愕了許久。方才那華品奇的一劍,雖然并沒有傷害到他的身體,然卻像是已傷了他的心。他知道方才在遠遠圍顴著的武林人士,此刻雖已漸漸走開,但是他們那種混合著驚詫,好奇,和另一種說不出意味來的目光,卻仿佛仍在伊風四側凝注著,使得他幾乎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姚清宇和谷曉靜已經走了。伊風抬起頭,望見的是蕭南蘋那一雙溫柔而含情的眼睛,目光中的關注,使得他不禁微笑一下。
忽地,山腰處飄下幾響鐘聲,蕭南蘋悄然走前一步,道:
“我們該上山了吧?”
忽又放低了聲調:
“都是我不好,讓你無緣無故惹上這場麻煩。可是真是奇怪,天下竟有這么巧的事?”
“這怎么能怪得了你——”伊風又微笑一下,喃喃地說道。
眼角動處,卻見四周的人全都已散光了。
遠遠一個身穿藍色道袍的年輕道人,正緩步向他們行來,一面招手遙呼道:
“敝派推選掌門人之會,已經開始了,兩位若也是來參加此會的,就請快些上山吧。”
語聲方落,山上又傳下幾響鐘聲,裊裊娜娜,余音不散。
伊風連忙謝過了那年輕道人,和蕭南蘋并肩上山。只因蕭南蘋此刻仍是男裝,是以他們也不須加以顧忌。
走了一段,又看見一個道人迎面而來,向著他們彎腰為禮,一面單掌打著問訊,說道:
“施主是那里來的?要不要貧道接引兩位上山?”
伊風見這道人年紀也不大,心中微動了動,口中卻連忙答道:
“不敢有勞道長,小鄙自會上去。”
那道人望了他兩眼,眼中似乎露出一種迷惘的神色,口中諾諾連聲,逕自走了過去。
前面是一處山灣,山壁下放著一個架子,架子上放著一個茶桶,正有一個年輕的道人,手忙腳亂地往里面倒著茶,看見伊風和蕭南蘋兩人走來,臉上含著笑容,打著招呼道:
“朋友!鄙要喝杯茶再上山?”
伊笑著謝了,心中又是一動。
卻見又有兩個年輕的道人,自山上疾步走了下來.身上穿著嶄新的藍色道袍,向伊風笑著道:
“朋友!膘上山吧,大會此刻已開始了呢!”
伊風再往山上走的時候,心中疑念頓生,暗地思忖著道:
“以這幾個道人的年齡,和他們腳下所顯示的武功來說,他們最多不過是掌門人下的第三代弟子。但那妙靈道人卻仿佛說過,他門下的第二代弟子,全因功力不深,中毒之后,大多遭了毒手,那么為什么又會有如此多年輕的道人——”
正思忖間,又有兩個年輕道人并肩而來,朝著伊風含笑而過。
蕭南蘋望了他們幾眼,笑著道:
“這些道人怎的全穿著新道袍?而且一個個喜氣洋洋的,那像是剛剛死了掌門人的樣子?看來這終南道士,像是不大守清規哩!”
女人家對別人的衣著的新舊,永遠是比男子留意的。
伊風聽了,心中又一動,忖道:
“這些道人看來,真有些可疑。”念頭一轉,突然向蕭南蘋問道:
“你記不記得剛才那兩個道人稱呼我們什么?”
蕭南蘋沉吟半晌,也“咦”了一聲,道:
“對了,這真有些透著奇怪,剛才那幾個道人并沒有叫我們“施主”,而是將我們稱做“朋友”,難道這些道士穿在身上的道袍,只是裝裝樣子的?”稍微頓了一下,她又接著道:
“如果這終南派不是武林素負清譽的門派的話,那么我真要疑心這些小道士的道袍,是今天才穿上身的,昨天他們還是綠林中的小嘍羅?”
噗哧一笑,又道:
“我真不是罵他們,你看他們除了那身道袍之外,從頭到腳,那里還有一點兒玄門中人的樣子?”伊風皺著雙眉,心里既疑惑,又擔心,不知道在他自己遠赴滇中,為那些終南門下中毒的弟子求取解藥的時候,終南山上發生了什么事,怎地那掌門人妙靈又突然死了?又不知道劍先生和孫敏母女等人,此刻還在不在山上?
于是他加快了步子,又轉過幾處山灣,每一處山灣的山壁下,都放有茶水架子,也都有一,兩個年輕的道人,在旁邊守望著。
他心中的疑惑,卻也沒有向這幾個道人詢問,因為他覺得此事看來有些蹊蹺。
他希望劍先生等人,此刻仍在山上,那么自己心中的疑團,便可迎刃而解。
是以他步履之間,也就越發加快。
蕭南蘋緊走在他旁邊,卻不知道他心中所忖之事,也無法從他的面孔上的表情來推測。
因為他自從戴上了那人皮的面具之后,他臉上的變化,別人就根本無法再看出來了c
再轉過一處山灣,前面就是那去道觀前叢林了,伊風匆匆走了進去。一進叢林,便見道觀,道觀前兩扇朱紅的大門,此刻洞開著,觀門前垂手而立的,卻是一個頷下微髭的中年道人。
伊風思忖了一下,筆直地朝他走過去。
那道人單掌打著問訊,神態之間,遠比那里年輕的道人肅穆,看到伊風行來,恭聲道:
“施主請至呂祖殿去,此刻大會方開,施主還趕得及。”
伊風連忙還禮,沉聲道:
“道長可曾知道貴觀中原先有四個借宿之人,兩男兩女,此刻還在嗎?”
他心中仍有顧慮,因此沒有說出“劍先生”等人的名號。
這中年道人上下打量了伊風幾眼,態度變得更為恭謹,道:
“施主可就是將敝派數百弟子救出生天的那兩位老前輩的朋友?”
他突地長嘆了一聲,道:
“只是那兩位老前輩多日前已經走了。”
伊風的心往下一沉,急聲問道:
“道長可知道他們走了多久?往那里去了?可曾留下什么話?”
這道人搖了搖頭,嘆道:
“貧道若知道他們兩位老前輩的去處,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