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倒也沒否認,只平靜道:“現如今寶玉是一門心思想要遁入空門,我也早就乏了,沒亮相再跟他胡鬧,與其這么耗著,還不如你們夫妻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
寶釵依舊是陰陽怪氣:“到底是我所需,還是你們所需?”
王夫人沉默半晌,然后在寶釵疑惑的目光中,緩緩起身道:“那你自己再想想吧,等明兒我再來找你。”
說著,竟是毫不遲疑的離開了。
這下子倒把寶釵給弄懵了,搞不清楚她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卻說王夫人從寶釵屋里出來,便沉著臉長吁短嘆,任誰看到了都知道她在寶釵面前碰了釘子。
等見了寶玉,寶玉自然也是這么認為的。
當下小心翼翼的問:“太太,寶姐姐沒、沒說什么不中聽的吧?”
王夫人瞪了他一眼:“你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就算她說的再不中聽,我還不是只能聽著?!”
然后又嘆道:“唉,寶釵正在氣頭上,說什么也是聽不進去的,且緩一緩吧,等我明兒再去勸勸。”
于是自這日起,王夫人幾乎每天雷打不動的去見寶釵,見了面也不多說,來來回回就是那幾句話,等寶釵拒絕了抬屁股就走人。
回頭又將寶玉好一通數落。
就這么連著五六天,寶釵也終于回過味兒來了,于情于理自己都不可能輕易答應這事兒,而王夫人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她每次來的目的,一是做足姿態,二是拖時間。
估計只有她或者她背后的焦順,覺得時機成熟了,才會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果不其然。
等到了四月二十九這日,王夫人還沒來,薛姨媽先來了,見著女兒也不說話,只在那里哭天抹淚。
薛寶釵見狀頭的大了一圈,無奈問:“媽媽是不是聽人說,寶玉主動提出要讓我從了焦大哥?”
這一說,薛姨媽哭的更傷心了。
王夫人拿出這個荒唐的辦法,還能說是為了寶釵考量,畢竟作為婆婆,明面上這對她完全沒有任何好處。
可寶玉呢?!
他這分明是為了當和尚,就想把寶釵當累贅、當貨物推給別人!
這讓薛姨媽怎能不惱、怎能不恨、怎能不悔、怎能不悲?
寶釵見狀,一邊摸出帕子遞給母親,一邊無奈問道:“姨媽這回請您過來,還說什么了?”
薛姨媽又哭了一會兒,這才哽咽道:“也沒別的,她就讓我提一提你哥哥的事兒。”
“哥哥怎么了?”
“他已經去通政司當差了,聽說前兩天還跟著暢卿去了趟宮里,回來后闔府上下炫耀了個遍,連你嫂子也是沒口子的夸他……”
薛姨媽說著說著忍不住露出笑模樣,但轉瞬間又收斂了,歉意的看著女兒欲又止。
薛寶釵暗嘆一聲,道:“哥哥這回總算是知道上進了,媽媽可千萬別忘了叮嚀,讓他不要得意忘形。”
等薛姨媽連聲應了,她又喚了鶯兒進門,命鶯兒去請王夫人過來。
等王夫人聞訊趕到,三個人關起門來足足聊了一個時辰。
寶玉聽聞此事,唯恐薛姨媽來找自己算賬,先是在團團亂轉,后又跑到二門夾道里翹首以待,直急的五內俱焚,才終于見王夫人從垂花門轉入巷道。
“太太!”
他急忙迎上去,誠惶誠恐的打聽:“您、您都和我姨媽說什么了?”
王夫人橫了他一眼,揮揮手斥退左右,這才道:“你姨媽是聽說你和寶釵又鬧了別扭,這才找上門來的,我見瞞不住,就把你那餿主意說了。”
“啊?!”
賈寶玉大驚失色:“那、那我姨媽說什么了?!”
王夫人咬牙道:“你姨媽直氣的胃疼,當下就說要你們兩個和離,哪怕因此被朝廷追責也再所不惜!后來還是寶釵不想連累娘家,主動勸說快慰你姨媽,這才讓你姨媽改了主意——不過……”
“不過怎得?”
“不過寶釵如此委曲求全,心里頭自然也極不痛快,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說是就照你的主意來,只是過了后誰也不能反悔找后賬!”
“這、這……”
這個結果卻是寶玉完全沒想到的,一時間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高興。
“怎么?”
王夫人斜了他一眼,冷笑道:“如今遂了你的意,你難道又后悔了不成?”
“我、我沒有。”
寶玉心虛的否認著,暗里卻是五味雜陳。
他的性格一貫如此,沖動起來不管不顧,事后又時常變卦,若是當時寶釵直接答應了還好,可緩了這幾日才答應,就讓他心里莫名的不舒服。
但木已成舟,再想后悔也晚了。
王夫人緊跟著又道:“這事兒既然是你挑起來的,那你就得負責把它辦妥——寶釵如今是賭氣答應了,可暢卿那邊兒還不知情呢。”
經她這提醒,寶玉才想到要完成這件事,自己還要主動去尋焦順,設法讓他答應……
一想到這里,寶玉就覺得滿嘴苦澀,這可比說服寶姐姐,還讓人尷尬羞恥百倍!
可誰讓事情是他主動挑起來的呢?
即便是再不情愿、再覺得別扭尷尬,現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去拜托焦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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