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此影響,原本看上去蒸蒸日上的新儒學派,短短半月后就只剩了一地雞毛,連帶著王哲王閣老也是聲勢大跌。
與之相反,此一役焦順非但正面挫敗了王閣老,重新贏得了皇帝獨寵,更趁機將拔高了工科的地位,可說是大獲全勝,風頭一時無兩。
這還不算,等到了九月二十二,皇帝忽然下詔表示要在十月份組建詹事府,以備冊封儲君之用。
按慣例,正三品的東宮詹事將由翰林出身的六部尚書兼任,具體花落誰家暫時還未有定論,但正四品的少詹事的歸屬卻幾乎不存在任何爭議。
即便是瞎子聾子也知道,這個少詹事就是為焦順量身定做的。
短短三年間,從七品所正一路升到了四品詹事,跨越了多少人三十年都未必跨越的距離,雖說幸臣這玩意兒升遷起來本就不講規矩,但還是引發了各方的驚嘆。
內中便有在葬禮時剛剛強硬了一回的賈璉。
榮府東跨院。
“怎么會這樣?!”
賈璉焦躁不安的來回踱步,一忽兒咬牙切齒,一忽兒面露懼色。
他原以為皇帝都轉而支持新儒學派了,王閣老絕無失敗的道理,而那狗奴才必然成為明日黃花。
誰承想會是這樣的結果?!
如今倒好,那奴才眼見就要成為潛邸從龍之臣了,如今仗著宮里有賢德妃在還好,若是等到新皇登基,那狗奴才豈不更要無法無天?
他兩個男盜女娼沆瀣一氣倒罷了,若是記了仇,又或是嫌棄自己礙眼,暗中施些手段,自己只怕冤都沒處喊去!
想到玉樹臨風英明神武的自己,很可能會與某三寸丁谷樹皮一個下場,賈璉心中就不寒而栗。
但要讓他就這么卑躬屈膝的服軟,他又實在是不甘心。
憑什么?憑什么?!
明明作奸犯科的是那對狗男女,卻怎么反而要自己向他們低頭服軟?!
不可能,絕不可能!
賈璉正下意識想要拂袖,忽就見秦顯進來稟報,說是王夫人想請二爺明兒出面,親自護送二姑娘去廟里清修。
“知道了。”
賈璉不耐煩的回了句,雖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但他本就和迎春不親近,如今知道迎春曾做過什么,就更不可能對她有好感了。
不過這事兒倒提醒了他,或許可以通過妹妹們找個臺階下——這三丫頭不是年底之前,就要嫁給那焦順了嗎?自己做為大舅哥出面接洽,難道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就是一時想不出,等到時候見了那狗奴才,該怎么不失體面的服軟。
不對!
自己這不叫服軟,只是識時務者為俊……
也不對!
應該是說是臥薪嘗膽以待天時。
這狗奴才爬的越高,將來指定摔的也就越慘,自己只需蟄伏起來等著看他的下場就好。
如此自我安慰之后,賈璉頓覺天寬地廣,對于戰略性低頭服軟也沒那么抗拒了。
于是趁熱打鐵去了大觀園,準備打著詢問明天行程的名義,先打探一下探春與焦順定親的相關事宜。
途中路過竹籬花障編的月洞門時,正瞧見賈寶玉掐著朵大波斯菊,在那里念念有詞:“去、不去,去、不去,去……”
賈璉停下腳步,揚聲問:“寶玉,你在這里做什么?”
“沒、沒什么。”
賈寶玉下意識把那波斯菊藏到了身后,但旋即忽又想起了什么,脫口問道:“璉二哥,你是去過蘇州的,還親自主持了林姑父的葬禮,可知道那附近有什么地方是能藏人的?”
賈璉頓時明白他方才是在做什么了,當下不耐煩的道:“你趁早死了心,別說你下個月就要成親了,即便沒這事兒,家里也絕不可能讓你去蘇州找林妹妹的!再說了林妹妹雖好,怕也越不過寶釵去,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頓了頓,又道:“再說了,你早干什么去了?要是一早請老太太出面做主,林丫頭又怎么會不告而別?”
說完,徑自拂袖而去。
賈寶玉在原地愣怔了良久,頹然一揚手,將被扯下半邊花瓣的波斯菊拋到了水里。
璉二哥說得對,若是自己一早就竭盡所能,林妹妹又怎會不告而別?
就這般,怔怔看著那波斯菊順著水流緩緩飄下,賈寶玉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忙追上去費力的將那殘花又撈了起來,珍而重之的捧著來到了桃花林中。
他左顧右盼,循著往日的記憶找到一處小小的土包前,不管不顧直接用手刨了起來,不多時,就從土里翻出一個小小的包袱。
回想著當初林黛玉葬花時的情景,再想到如今桃花依舊在,尹人卻芳蹤難覓,一時不由悲從中來嚎啕大哭。
恰巧彩霞與彩鸞從此經過,聽到哭聲十分好奇,便循著聲音找了過來。
等發現是寶玉跪在地上哭喊黛玉,彩鸞下意識就想上前扶起他,卻被彩霞給攔了下來,悄聲道:“你沒事兒招惹這小祖宗作甚?他哭他的,咱們走咱們的,只當沒見過就是——不然沾上了準沒好事兒!”
彩鸞卻存了三分憐惜,指著寶玉道:“你瞧二爺哭的多傷心,我若是林姑娘,見他如此衷情于我,只怕早就回心轉意了。”
“那是因為你不是林姑娘!”
彩霞嗤之以鼻,又冷笑道:“再說了,眼下是為了林姑娘,以后還不定是為那個姑娘呢——你信不信,如果現在不告而別的是薛姑娘,他多半也會哭成這樣,壓根兒不管林姑娘看到了會有多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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