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得那么多了!”
賈政大手一揚,斷然道:“他畢竟是從咱們家出去的——再說了,你嬸嬸不一直想把三丫頭嫁過去,給他做兼祧么?也算不得是外人了!”
賈璉張了張嘴,一時無以對。
…………
臨近子夜。
被仔細審查的回信,才終于被送到了景仁宮玉韻苑內。
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賈元春聞訊,也顧不得穿好衣服,只隨便披了件輕紗起身,等匆匆看罷回信,頓時長出了一口氣松懈下來。
看到參劾江浙官商結黨營私,大肆販賣私鹽的時候,賈元春也敏銳的察覺到了,林家很有可能會牽扯其中。
思來想去,最終她還是沒忍住給家中修書一封,因怕讓人瞧出不妥來,只著重問了林黛玉的近況,又隱晦點了只片語。
當時最擔心的,就是家中沒人能看懂自己的暗示,現在得知林黛玉早在月前就去了焦家做客,她不由暗暗慶幸,這一來,倒省得家中難做了。
不過……
林家的家產現如今還在不在表妹身上?
會不會是放在老太太那兒了?
要不要再給家里去一封信,暗示他們盡快和林家做好切割?
她遲疑著翻出了文房四寶,正待招呼抱琴研墨,月前剛被從辛者庫調回來的抱琴,卻忍不住勸道:“娘娘,王太尉的事情都已經捅破天了,何況以咱們如今的處境,也實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外人不知就里,都以為賈元春能參贊政務,必然是榮寵無度,但抱琴如何不知,自家娘娘雖然每天都守在皇帝身邊,但卻更像是一名公事公辦的官員,而不是什么受寵的妃子。
而聽抱琴誤以為自己是在為舅舅的事情憂愁,賈元春不由暗自苦笑,便連她也萬萬沒能預料到,王子騰一桉會以這樣的角度牽連到榮國府。
不過抱琴雖然誤會了,但所慮卻不假。
自己在這當口頻繁與家中聯絡,很容易會被有心人拿來當做攻訐的理由。
罷罷罷~
左右也還只是預感推測,也未必就一定會牽連到林姑父頭上呢,如今林家表妹既然已經不在榮國府了,自己也沒必要太過焦急。
想到這里,她重新將筆墨紙硯歸置好,起身又踱回了床邊。
抱琴見狀暗暗松了口氣,忙上前幫她褪去繡鞋,順勢將那欺霜賽雪的修長玉腿掩進被子里,口中順嘴道:“對了娘娘,我方才聽說吳貴妃好像和容妃鬧翻了,聽說當場都罵起來了呢。”
“有這等事?”
賈元春眉頭一挑,心道容妃不是一直在竭力討好吳貴妃么,怎么突然就鬧翻了?
“你可知道是為什么?”
“這奴婢那里知道,外面說什么的都有,不過我聽著都不像是真的。”
賈元春沉默半晌,最后搖頭道:“不用管她,咱們眼下自掃門前雪還來不及呢,千萬別再節外生枝。”
抱琴聽了頗有些遺憾,畢竟當初容妃沒少給這邊兒使絆子,如今難得有機會,卻沒辦法跟著落井下石,難免讓人失望。
…………
翌日。
天色將亮未亮,整個晚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璉二爺,頂著兩只黑眼圈便再次來到焦家門外。
看到那尚且緊閉的大門,賈璉一時甚至都鼓不起勇氣上前叫門。
那狗男女昨晚到底做了什么沒有?!
想到這個問題他便一肚子火氣,偏今兒又是來求人的,他總不能直接打上門吧?
怎么就趕的這么巧?!
若換在平時,自己還用得著猶豫?早就沖進去……
賈璉正攥著拳頭在心里頭發狠,忽就聽吱呀一聲,眼前的角門緩緩打開了條縫隙。
正咬牙切齒的璉二爺,下意識急忙換了一張討好的笑臉,卻見個焦府家仆抱著掃帚從里面出來,正要彎下腰來清掃,忽然瞥見賈璉,忙不迭也笑道:“璉二爺,您是來接二奶奶的吧?”
賈璉這才驚覺自己反應過度,竟給個下賤奴才露了阿諛之色,當下急忙收斂了些,板著臉問:“二奶奶現今何在?”
“這個……您往那邊兒瞧!”
那人舉起掃帚,沖著斜對面指了指:“二奶奶昨兒晚上在我們這兒待到半夜,因嫌我們這兒沒正經客院了,就又連夜去了薛家。”
賈璉聞大喜,只覺骨頭都輕了二兩。
既然王熙鳳昨天沒在焦家過夜,那是不是說自己頭上還沒有染上綠色?
當下他精神一振、腳下生風,邊往里走邊道:“去,知會你們家老爺一聲,就說我有十萬火急的事兒找他!”
那家仆因知兩家關系匪淺,倒也沒在意他這喧賓奪主的舉動,當下忙拋下掃帚跑去稟報。
此時焦順正與史湘云用飯,聽說賈璉又找上門來,他還來不及說什么,史湘云便先蹙眉道:“璉二哥怎么又來了,難道王家的事情真就緊迫至此?”
說著,就憂心忡忡的看向焦順。
“還不好說。”
焦順伸手在她臉上輕輕捏了一把,道:“不過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這事兒再怎么,也牽扯不到咱們頭上。”
史湘云嘆一口氣:“我倒不是擔心這個,而是……”
便在這時,晴雯從外面進來稟報道:“太太,林姑娘讓人傳話過,說是等老爺去衙門之后,就準備過來找您商量事情。”
既然說了要給林黛玉考慮的時間,史湘云昨天晚上自然沒有去客院。
如今聽說林黛玉要主動登門,她便猜出林姐姐多半是要退還那枚雞血石,不由微微一嘆。
眼下這事兒已經陷入了死循環,一方面史湘云因為擔心林黛玉得知父親的事情無法接受,最終徹底崩潰,所以希望能先給她找一個能夠依靠的新支柱。
但眼下看來,要說服她委曲求全,卻又必須先打破她身上驕傲的外殼才行。
于是這兩件事的先后順序,就變得十分矛盾了。
史湘云正覺煩惱,手背上忽然一熱,卻是被焦順伸手握住,輕聲寬慰道:“個人有個人的命數,也不必非要強求什么。”
雖然知道丈夫這話未必是完全出自真心,但史湘云還是覺得心頭微熱,輕聲道:“那總也要盡足了人事,才好聽由天命。”
兩人對視半晌,這才起身各行其是。
焦順去了前廳會見苦主,而史湘云則是給自己鼓足了勁兒之后,差晴雯去客院相請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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