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旺說著,往前頭指了指:“再說了,薛家太太不是說要去幫忙么?總不好連個陪同的人都沒有。”
頓了頓,又補充道:“邢氏和你那些丫鬟們,也都跟過去了。”
“喔。”
焦順了然的點了點頭,揚聲道:“既然如此,那咱們也趕緊上路,免得讓薛家嬸嬸久等。”
來旺也點頭,旋即卻是壓著嗓子道:“我娶你娘的時候,可沒想到她有一日真能跟王家的千金小姐論姐妹。”
其實還不止論姐妹呢。
焦順心里嘿笑,又打趣道:“爹您剛才要跟我一起走,說不準還能聽到政世叔稱呼您一聲賢弟呢。”
“滾一邊去!”
來旺笑罵一聲,臉上卻忍不住有些潮紅,卻不是羞臊,而是想到那場面便血氣上涌。
焦順又超車到了前面,把薛蟠喊上了車——馮紫英、衛若蘭等人都會去紫金街那邊兒慶賀——然后一聲令下,由榮寧二府和薛家贊助的車隊便徐徐向前。
其實真正要拉的東西也沒多少,畢竟焦家如今也瞧不上榮國府給管事們用的二手家具,再說籌備了幾個月,該買的也早都買齊了,所以這三四十輛大車,純粹就是為了撐場面。
不過場面是有了,行進起來卻難免遲緩。
也不知過了多久,焦順正在車上與薛蟠天南海北的閑扯——拋開人品不提,薛大腦袋絕對是個場面人,有他在不愁沒話說——忽然就得了稟報,說是前面的路被堵住了半邊,要不要繞行。
焦順剛要答應,忽然想到了什么,挑簾子向外探頭張望,果不其然,就見前面街上停了幾十輛大車,又有無數人從街頭排到街尾,烏泱泱的看不到盡頭。
而引發這場面的,正是由老義忠親王府改建的工學。
薛蟠也從對面探頭張望了幾眼,奇怪道:“焦大哥,不是說你們工學打從下月初一才開始報名的嘛?怎么今兒就來了這么多人?”
“哈哈,畢竟放給外面的名額只有兩百個,僧多粥少可不就搶起來了?”
焦順隨口敷衍著,但事實自然并非如此,雖說這次開放給外面的名額不多,但也還不至于讓這么多人提前一天跑來排隊報名。
其實早從幾天前刊發報紙的儀式,他就著力烘托緊張氣氛了,今兒最早跑來排隊的也都是工盟找來的托兒。
說是托兒也不全對,這些人也的確是要來報名的,只是原本沒那么急迫,后來受了工盟的人鼓動,所以才提前跑來排隊的。
而等更多的人因為從眾心理加入排隊的序列當中,這些人說不定還要感謝鼓動他們的鄉黨、工友。
雖然眼前這一幕,本就是焦某人暗中謀劃扇動的結果,但真等親眼看見,還是忍不住生出了‘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的錯覺。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匠人里固然有不少滄海遺珠,但現階段和傳承上千年的科舉比,仍是小巫見大巫。
不過這已經算是極好的開端了。
也或許焦順有生之年,能真正看到那一幕場景吧。
這時薛蟠又看著那人龍咋舌道:“虧哥哥你悄默聲給我家留了幾個名額,若不然我家怕也要派人過來排隊了。”
這次工學招生攏共是八百個名額。
其中三百個是公派生,也就是有內府和工部下轄的國企報備提名。
兩百個名額給了各家皇商,以及一些公認的大賈——主要是那些有背景的,譬如某閣老的族侄,某王爺的便宜小舅子。
還有一百個名額屬于活動指標,供內府、工部、焦某人進行py交易。
只有僅剩的兩百個名額才會放出來,以公開考核的方式進行招收——若非如此緊俏,也別想烘托出眼前的熱鬧氣氛。
“這有什么,自家人我還能不照應?”
焦順沖薛蟠擺擺手,示意他不用跟自己客套。
這時他的目光掃到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正背著畫架向洶涌的人潮走去,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挑,順勢放下手里車簾,吩咐道:“繞路吧。”
烘托出工學名額‘一票難求’的場面,只是焦某人計劃的第一步罷了,接下來就該‘友邦驚詫’的名場面登場了——他暗中命人找了個素描畫師,假裝不經意間撞見這一幕,并將其描畫下來。
等過幾日,蠻夷震驚于夏國發展工科的決心,高呼夏國不可戰勝的傳聞就會甚囂塵上。
屆時還會有某富豪高調買下那副畫,證實這一切并非謠傳,然后再將其捐給工學,并在上面寫下‘為大夏雄踞世界而學習’之類的寄語。
最后就是皇帝在朝堂上大談特談工學揚我國威……
如此,才算是打響了工學成立之后的第一槍。
這是后話,且先不提。
卻說薛姨媽正有些不自在的,在焦家客廳里陪著徐氏憶苦思甜,忽聽聞外面稟報,說是車隊已經拐進了紫金街背街。
她下意識起身,一旁的徐氏卻不慌不忙,慢慢起身問道:“你今兒怎么魂不守舍的,莫不是家里有什么放不下?若有急事,也沒必要非在這里等著——反正做了鄰居,往后還長著呢。”
徐氏在榮國府里與她平等相處,還會覺得有三分不自在,但如今身在自己主場,卻是完全放平了心態。
“沒、沒有!”
薛姨媽慌忙擺手,半真半假的感嘆道:“我只是一時有些恍忽——雖然我早就將你當做親人一般,卻也萬沒想到你家能有今日這般氣象。”
她以前都說是姐妹,如今卻籠統的改為了親人。
徐氏聞自也是感慨萬千,無數語匯集在心頭,最后卻只化作了灑然一笑:“這才那到哪兒啊?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薛姨媽聞微微頷首,也跟著道:“是啊,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后半截話聲音就漸漸低了,臉上更是止不住的發燙。
她唯恐露出破綻來,忙道:“既然順哥兒他們要到了,咱們還是趕緊去外面迎一迎吧。”
徐氏哪知道她心中的想法?
當下答應一聲,就領著邢岫煙并眾丫鬟們迎了出去。
約莫在臺階上又等了一刻鐘,才見幾輛大車緩緩停在了正門前——大多數馬車都去的是角門。
來旺、焦順、薛蟠幾個下了車,齊來與徐氏、薛姨媽搭話,內中卻有一人顫巍巍走到正前方,抬手目視那燙金的‘焦府’牌匾,感慨萬千老淚縱橫。
“順哥兒。”
焦順正與母親商量中午設宴款待賓客的事兒,忽然被父親用手肘撞了一下。
轉頭順著來旺所指,就見焦大正仰望著牌匾淚流滿面,他忙走過去扶住了這倔老頭,笑道:“干爹,這有什么好哭的,咱們焦家的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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