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心知這必是賈探春的新政起了效果,不由半真半假的贊嘆道:“太太果然是慧眼識珠,三妹妹這才掌家幾天啊,就已然想到我頭里去了,照這樣下去,往后誰要是接了她的班,再想別出新裁可就難嘍。”
這話幾乎是擺明了挑撥。
但王夫人本就存了類似的心思,故而雖然猜出了她的用意,卻還是忍不住微微蹙眉。
賈探春雖然素來與自己親近,可說到底是那趙姨娘生的,何況過一二年也該嫁出去了,自己推她上去不過是做個暫時過渡,好等薛寶釵嫁過來順理成章的入主榮國府。
如今探春做的越是出彩,等寶釵接掌豈不是越難以立威?
想到這里,她原本的好心情都壞了。
等把王熙鳳和心不在焉的賈寶玉都打發了,她便問起了探春的去向——因未曾提前知會家里,探春等人未曾遠迎倒罷了,偏怎么直到這時候還不見蹤影?
哼~
莫不是一朝掌了權,這心也野了?
留守的仆婦聽她問起三姑娘,忙道:“前兩日保齡侯夫人不是說要給湘云姑娘添妝嗎?今兒一早保齡侯府把人接了去,說是讓她自己挑選合適的——大奶奶和姑娘們也都被拉去幫著參謀了,估計要等中午才能回來。”
“怪不得。”
王夫人這才釋然了幾分。
不過還是吩咐下,讓探春回家后立刻過來一趟。
打發走仆婦丫鬟,她獨自一人進到佛堂靜室里,熟練的點起火盆寬衣解帶,然后站在墻角的落地鏡前,一邊細數著身上的痕跡,一邊癡癡的回憶著昨天的瘋狂與暢快。
…………
賈探春一早出門時,心情也是暢快的緊。
最近幾天她按照焦順給出的主意,在大觀園內試行新政,不出意料的成績斐然,但真正讓她欽佩的是,這期間所遇到了幾次麻煩、亂子,竟都在焦順給出的那些細則框架當中。
這也讓提前約法三章的她可以輕松的做出裁斷,幾次下來,便再沒有人敢公然冒犯她制定的規矩了——而如此等料事如神的手段,自然讓本就對其推崇備至的三姑娘,愈發將其奉若神明一般。
也正因此,探春今兒才得閑,跟著史湘云去相看嫁妝了。
這回她難得沒有泛酸,而是趁機選中了幾個自己喜歡的,準備等日后嫁入焦家時當嫁妝。
因此除了林黛玉略有些怏怏的,眾姐妹都是乘興而來乘興而歸。
等回到大觀園里,聽說王夫人已經回來了,眾人自然要去清堂茅舍里拜見。
到了茅舍,眾女又在客廳里等了半刻鐘,才見王夫人從靜室里出來。
王夫人落座后,先問了史湘云采買嫁妝的事兒,又表示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家里開口就是,千萬不要把自己當外人。
史湘云自是滿口應了。
王夫人旋即大袖一揮,表示自己要與探春商量一下家務事,李紈便忙帶著余者退出了門外。
不過臨出門時,她又折回來稟報:“太太,我娘家嬸母來信,說是不日就將帶著兩個妹妹抵京。”
“嗯?”
王夫人聞一挑眉:“可要家里先預備些什么?”
“不用了。”
李紈忙道:“嬸嬸此來是要常住京城,我已經差人去置辦現成的院落了,到時候直接讓她們搬進去就好。”
王夫人點點頭,又道:“你有計較就好,不過既是你娘家的長輩,總要請到家里見一面才是。”
“這個自然。”
兩下里敲定好了,李紈便躬身退了出去。
這一來屋內就只余下賈探春和王夫人了,王夫人打量著這位名義上女兒,半晌方道:“我原想著你還需歷練歷練才能趕上你鳳姐姐,誰成想竟比她強出幾倍不止,如今里里外外有你張羅著,我也總算是放心了。”
賈探春何等通透,立刻聽出這話里的不由衷。
她又何嘗不知道,王夫人其實是將她看做了寶姐姐的墊腳石,并不希望她做的太過出色。
但三姑娘素來自詡巾幗英雄,又豈肯在任上碌碌無為?
何況她也早就想到了該如何‘彌補’。
于是二話不說,當即屈膝跪倒道:“不敢欺瞞太太,我也是因為存了些私心,才絞盡腦汁想出了這些法子。”
“私心?”
王夫人一愣,有些不明白探春這話是什么意思。
“正是私心。”
探春深吸了一口氣,仰頭直視著王夫人道:“若是太太覺得女兒有尺寸之功,還請太太成全我的心愿!”
王夫人蹙起眉頭,心道這丫頭還真把那些莫須有的功勞當成了籌碼不成,竟還敢逼著自己獎賞她。
她強壓著心頭的不快,悶聲道:“你有什么心愿,不妨說來聽聽。”
探春等的就這話,立刻一個頭磕在地上,揚聲道:“實話不瞞太太,女兒因被焦大哥的才華所折服,你只非他不嫁,如今已然與他私定了終身……”
“什么?!”
王夫人蹭一下站起身來,震驚的瞪著探春厲聲質問:“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順哥兒他怎么可能……別忘了,你今兒才陪云丫頭去采買了嫁妝!”
“女兒自然知道他與云妹妹早有婚約。”
探春不慌不忙道:“但焦大哥畢竟是改姓承爵,除了焦家的香火之外,總不能眼瞧著來家斷子絕孫!”
王夫人這下子終于明白了,脫口道:“你是要做兼祧?!”
旋即立刻搖頭:“這怎么成,再怎么說咱們榮國府也是開國元勛皇親國戚……”
“太太!”
探春仰起頭,毫不示弱:“如今府里究竟何等境況,旁人不知,太太難道也不知?若非有貴妃娘娘在,家中還又有誰能撐的起門楣不墜?!可后宮嬪妃畢竟不能干預朝政,何況二哥哥也須有人提攜指點……”
“若是太太能準我嫁入焦家,日后我必百倍千倍回報太太,回報二哥哥!”
說著,又是一個頭磕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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