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嗤鼻道:“沒名沒分的就對人死心塌地——他不過就是貪戀咱們的身子,若不眼下換些好處,等到咱們年老色衰的時候,一應財貨還不都便宜了他家中的妻妾?”
兩人的三觀不同,類似的對話也不是頭一回了。
李紈原也沒指望能說服她,聽她自有一番道理,便只戲謔道:“說的好像你不是貪戀的他的身子一樣!”
“你再說!”
王熙鳳登時惱羞成怒,撲上來就與李紈撕扯。
兩人打鬧了一陣子,方才釵斜襟亂的停手,王熙鳳一面懶洋洋的整理衣襟,一面道:“說正經的,南安王府剛送了幾柄假扇子來,你且瞧瞧,看到底是從誰屋里傳出去的。”
說著,便揚聲招呼平兒拿扇子來。
不多時,平兒捧著三柄團扇進門,李紈接過來先看兩面的刺繡,焦順提供的正品是兩面雙異繡,這個卻是普通的雙面繡。
再一一對照文字,李紈便搖頭嘆道:“還真是怕什么來什么,襲人那丫頭提心吊膽了半天,到最后這扇子果真就是從里傳出去的。”
“你可瞧仔細了。”
王熙鳳雖不覺得奇怪,但還是提醒她一定要分辨清楚——里出了內賊是寶玉的問題,但兩個做嫂子的要是冤枉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瞧仔細了。”
李紈指著上面的詩句道:“這上面的詩都是三妹妹親自抄寫的,按照咱們先前商量的法子,各處的詩都暗改了一個字,改動的地方各不相同,偏這三柄扇子上的記號,都是寶兄弟那柄扇子上的。”
王熙鳳聽她解釋完,立刻摩拳擦掌:“那你趕緊讓襲人把那內賊揪出來,無論她一家人從這上面賺了少多少,都要給我加倍吐出來才行!”
李紈掃了她一眼,心道這鳳辣子顯是急了,為了補上月例的窟窿,哄騙自己的體己銀子倒也罷了,如今竟連這等蚊子腿兒都不肯放過。
不過她連自己的體己銀子都不在乎,自然更不會管這些事情,當下只搖頭道:“我可不摻和那院里的事兒,三妹妹恰巧得了太太差遣,這兩日在督促寶玉寫文章,倒不如讓她與襲人出面做主,咱們只等著從旁幫襯就是。”
說著,又把那三柄扇子遞還給平兒,托她送去給探春過目。
“你怎么不指使你自己的人?”
王熙鳳嘴里抱怨著,卻倒并沒有阻攔。
平兒便拿著那扇子趕奔,走到半路上,恰巧正與邢岫煙、晴雯、司棋三個撞上。
平兒忙上前見禮,笑問:“姨娘今兒怎么有空來園子里?”
“聽說林妹妹病了,我特來探視。”
邢岫煙說著,目光落在平兒手里的團扇上,奇道:“這是社里的……咦,好像不太對?”
“這……”
若是別人問起,平兒多半也就敷衍過去了,但按照焦順和王熙鳳的約定,最遲一二年平兒就要轉去焦家,屆時少不得有仰賴邢岫煙處,再說邢岫煙本也創社元老,這事兒也不該瞞她。
于是便將盜版梅花扇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只是沒提內鬼在的事兒。
邢岫煙聽完直搖頭:“原是一樁雅事,偏怎么又牽出這些雜七雜八的來?這府里也確實是該整治整治了。”
旋即她蹙起眉頭:“林妹妹突然病倒,不會和這事兒有關吧?”
“應該沒什么關系。”
平兒忙道:“賊人已經露了馬腳,我不好明說,但絕不是瀟湘館的人。”
邢岫煙這才放心,因南安郡主摻和近來,這事兒已經不可避免的鬧大了,若事涉林黛玉,以她那心高氣傲的性子卻如何接受得了?
于是便和平兒別過,準備去瀟湘館內問明黛玉因何犯了心病。
司棋亦步亦趨的跟在后面,獨晴雯悄悄落后兩步,回頭悄聲問平兒:“平兒姐,該不會又是的人吧?”
平兒也不好說是,也不好說不是,正危難之際,晴雯已經有了答桉,當下冷笑一聲:“上梁不正下梁歪,便有好的,早晚也都被趕出來了!”
說完,轉身揚長而去。
平兒在后面無奈苦笑,這都已經過去一年多了,不想晴雯還是意難平。
目送邢岫煙等人走遠了,她這才重又上路。
等到了,平兒剛喊過麝月詢問探春的所在,堂屋里襲人便忙丟開手里的活計,快步迎了出來。
她一眼看到那扇子,臉上登時白了幾分,顫聲問:“果、果然是我們院里的?”
平兒見狀十分奇怪,心道難不成這賊竟是襲人?
可也沒這個道理啊,她眼見是要做姨娘的,又怎么會為了這些蠅頭小利自毀前程?
襲人看出了平兒的疑惑,便攬著她到一旁訴苦:“方才我剛被太太叫去罵了一通,責怪我沒有稟報二爺因林姑娘發癡的事兒,還說再有紕漏定不饒我,偏這梅花扇的事兒就……”
平兒這才釋然,當下忙道:“這梅花扇的事兒也怪不得你,就算是你有責任,若能盡快將人揪出來,按理也該能將功補過了。”
“希望如此吧。”
襲人臉上依舊沒多少血色,眼見多年的期盼就要成真,這節骨眼上也不怪她瞻前顧后提心吊膽。
她下意識伸手要接過那扇子,平兒卻一縮手躲開了,提醒道:“你就算能做主,也該找個正經主子頂在前面——這扇子,還是先給三姑娘瞧瞧吧。”
得了提醒,襲人頓時恍然,忙領著平兒去見探春。
探春正書房里幫寶玉參詳,見她二人急匆匆捧著扇子進來,心知必是梅花扇的事兒有了眉目,當下正要跟二人出去說話,旁邊賈寶玉忽然憤憤起身一摔毛筆,惱道:“果然是咱們院里出了內鬼?哼~你們把人都召集起來,我倒要看看是誰這么眼皮子淺!”
襲人待要解勸,就被探春拿眼神攔住,撿起毛筆塞回賈寶玉手心里:“哥哥別趁機偷懶,老實寫你的奏折就好,內賊的事情自有我和襲人去查。”
賈寶玉見自己這一招不曾見效,當即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重又攤回了椅子上。
探春這才帶著平兒、襲人,去外間屋里商量拿賊的事情。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