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那里知道,王夫人本來是要問的,但話到了嘴邊又突然想到,這三丫頭雖然聰慧,可又怎及得上順哥兒足智多謀遠見卓識?
與其問她,還不如找個機會問計于順哥兒。
于是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后,王夫人就直接轉移了話題:“時間也不早了,你留在這里用了午飯再走吧。”
這話分明就有送客之意。
探春多玲瓏剔透一人,當下連忙推辭,然后起身告罪離了清堂茅舍。
等出了院門,她回首望向堂屋客廳,心下是百般的不解,除了不理解王夫人為何不曾詢問自己解決的法子,更不理解的是王夫人內里的穿搭。
再想想先前她好像剛見過某人。
難道說太太也……
這怎么可能?!
…………
史湘云原本是想順路寬慰迎春幾句,可因路上迎春表現的過于‘正常’,她反倒愈發放心不下,所以干脆跟到了綴錦樓里,直到陪著迎春用了午飯,這才從綴錦樓里出來。
到了外面,她無精打采的茫然四顧,一時卻不知道該去何處。
先前有寶姐姐在還不覺得如何,如今寶姐姐一走,那蘅蕪院的冷清偏僻就盡顯無疑。
史湘云本就喜歡熱鬧喧囂,況方才又憋了一肚子話想要傾訴,自然不愿意回到那冷冷清清的蘅蕪院去。
猶豫了片刻,想到今兒眾姐妹齊聚,唯獨少了林黛玉其實惜春也沒在,但她本就是個小透明,被忽略也純屬正常,于是她便轉奔瀟湘館,準備和黛玉說一說心里話。
若在以前,她未必肯和黛玉交心。
但自打薛家姐妹離開之后,兩個寂寞人的不自覺就抱起團來,關系自然也比以前好了許多——當然了,彼此斗嘴也是再所難免的。
等到了瀟湘館,林黛玉也剛用完午飯,正在雪雁的催促下在竹林中穿行奔走。
雖然沒多大的運動量,但林黛玉卻已是鬢角見汗,一瞧見史湘云進來,立刻如蒙大赦的道:“你怎么來了?快快快,咱們屋里說話!”
說著,就要拉著史湘云熘進屋里。
結果卻被紫娟給堵了回來,兩個丫鬟你一句我一句,苦口婆心的勸她,說是邢姑娘特意交代,讓姑娘務必改了吃完飯就躺下不動的惡習,她們兩個都是做了保證的,斷不能看著黛玉半途而廢。
史湘云聞也笑道:“在家里走幾步又能怎得?我每回吃完飯,可都要騎著車子四處逛逛的。”
“誰不知道你是沒籠頭的馬?”
林黛玉橫了她一眼,沒好氣的道:“那你陪我一起走!”
史湘云自然不會拒絕,當下打發翠縷去與雪雁、紫娟說話,自己陪著林黛玉在院里邊走邊聊。
她先是把里發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然后嘆道:“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誰成想二姐姐烈性起來,倒還在三妹妹之上。”
林黛玉搖頭:“三妹妹是烈性不假,但心里頭的盤算可從來不少——倒是二姐姐這回,我一時有些看不懂了。”
“看不懂?”
史湘云先是一愣,旋即遲疑道:“你是說,二姐姐那番話,也許是說給這家里聽的?”
“或許吧。”
林黛玉本來就有些懨懨的,這時興致更不高了,站住了腳道:“可惜就算如此,最后只怕也是于事無補。”
雖然黛玉很不情愿,將一貫疼愛自己的老太太往壞處想,但她畢竟不是那自欺欺人的主兒,心里跟明鏡似的,知道縱使迎春再怎么表現出抗爭的意思,府里也絕不會有人愿意付出諾大的代價,幫迎春退掉這一門親事的。
那怕等待迎春的,是一條肉眼可見的不歸路!
這樣的認知,讓黛玉心中不自覺的發寒,更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疑竇。
二姐姐縱然不受寵,可畢竟是這府里的正經血脈;自己雖然得老太太看重,卻到底不姓賈,倘若易地而處的話,自己又能比現在的二姐姐強到哪里?
近來因發現‘事實真相’,寶琴大有退縮謙讓之意,黛玉的態度原本十分堅決,勸讓她無需顧慮自己。
但現如今,林黛玉卻不自覺生出了些動搖。
也或許……
真該像是邢姐姐說的那樣,給自己留一條后路?
不過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旋即林黛玉就再次堅定起來:怎么能因為一時的畏懼退縮,就去搶奪別人的姻緣?尤其自己對焦大哥并不曾有那層意思!
史湘云并不知道林黛玉心中轉過了這許多念頭,見她停下腳步,也便跟著停了下來,頹然道:“說實話,眼見二姐姐如今這樣,我心里頭怪怪的——早先大太太其實有心將二姐姐許給焦大哥,后來因為老太太做主,才……”
說著,她低下頭,一只腳在青石板上不自覺的搓動著,躊躇道:“所以我總覺得,是自己搶了二姐姐的好姻緣,才害的她落到了這步田地。”
“你想多了!”
不同于史湘云,林黛玉是親自參與過此事的,當即將迎春在焦家被大老爺算計時,選擇袖手旁觀的事情說了,又道:“當時焦大哥便如同對你一般,暗地里百般照顧二姐姐,偏要緊關頭她卻……”
說著,目視史湘云認真問道:“若換了你,難道也會這樣?”
“怎么可能?!”
史湘云把頭搖的撥浪鼓一般:“若是我,肯定會出面勸阻,若是攔不住,也會和焦大哥站在一起!”
但很快的,她堅決的表情又是一垮,苦著小臉道:“雖然聽你這么一說,二姐姐算是自作自受,但……唉,到底是從小一起長起來的姐妹,若是我自己有法子幫她就好了。”
說著,也不管干不干凈,尋了顆竹子重重往上一靠,直撞竹葉簌簌作響。
林黛玉看著她道:“既然如此,你為什么不去求一求焦……”
“不要!”
史湘云斷然否決,然后十分認真的道:“想幫二姐姐是我自己的事情,若強求焦大哥以德報怨,那我與二姐姐當初的所作所為,又有什么區別?”
面對她這番義正辭,林黛玉不由默然,同時心中升起濃濃的羞愧。
自己告訴寶琴‘兼祧’的事兒,固然是出于好心,可對史湘云而,又何嘗不是一種背叛?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