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其實探春分析出來的這些東西,王熙鳳仔細想一想也能想明白,可是明白是一回事,舍不舍得就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等到送走了邢岫煙之后,她的情緒就肉眼可見的低沉了不少,再沒有先前的妙語連珠。
…………
只這一兩日的功夫,忠順王和南安王爭相拉攏焦順,借以向皇帝示好的消息,便不脛而走。
雖然后半段才是重點,但眾人矚目的焦點卻往往都在前半段上,有的贊嘆朝中新貴冉冉升起,有的艷羨嫉妒怒斥小人得志。
但不管揣著什么樣的心思,這一番組合拳下來,焦順威勢的徹底立住了,莫說是在工部,便在外面也沒幾個人敢擺出那副萬般皆下品的嘴臉。
而等到風聞焦順將忠順王府送的鋪子,折進與內府合營的車廠里,敢于暗地里算計他的人就更少了。
當然了,看不清形勢的沒頭腦和不高興,終究還是有那么一些的。
而勇毅伯牛繼宗自認是有頭腦的,也自認能看得清形勢,但他這幾日卻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原本他號召眾人助力工學,一是想給勛貴們趟出條新路來,二來也是希望能鞏固自己勛貴領袖的地位。
誰成想半路上卻被表弟南安王喧賓奪主了。
這倒也還罷了,以南安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性子,等過陣子他沒了興趣,自己未必不能重整旗鼓。
誰知九月十六這日一早,南安王又找上門來,表示家里不肯拿錢出來,希望牛繼宗能先替自己墊上。
當時愣把牛繼宗給氣樂了。
那天在會上,南安王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任誰說個數都嚷著要翻倍,結果就這?
便宜你都占全了,還想讓我來出銀子,門也沒有!
這表兄弟兩個正扯皮呢,外面又有管事稟報,說是牛繼宗新認的族侄牛思源在外面求見。
牛繼宗聞一拍腦門,這才想起已經到了請焦順過府飲宴的日子。
這幾天他光顧著生悶氣了,倒竟把這事兒拋在了腦后。
好在喊來管家一問,該準備的早就已經在準備了,牛繼宗這才松了口氣,不想一轉頭就瞧見南安王捏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樣子。
得~
看來今兒他還得喧賓奪主!
不過事情鬧大如今這步田地,牛繼宗也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索性也不跟南安王爭了,直接喊來牛思源,吩咐他去工部里傳話,提前告訴焦順一聲,今兒這場午宴南安王也會到場。
牛思源領了差事自然不該怠慢。
央國公府的管事借了輛車,一路風塵仆仆的趕到了工部。
結果不巧,焦順正和內府、兵部、龍禁衛使司,商討新式火槍的首批列裝事宜,所以牛思源只能先在司務廳的側室里等候。
這期間,牛思源還看到了兩個同期的工讀生,都是選擇了走書辦這條路的,說起來比回工廠任職的光鮮,實則在工部不過是最底層的走卒罷了,莫說是上官,便老資歷的同僚都能將他們指使的團團轉。
這是一貫的老規矩,非是專門針對工讀生的,故此就算焦順知道了也并未就此做出什么表示。
而眼瞧著同窗被狗一般呼來喝去,牛思源面上不顯,心下卻滿滿的倨傲自矜。
這些出身底層的工讀生而,能做個工部書辦已經貪天之幸了,但自己就不一一樣了,認祖歸宗后,只要鎮國公府稍稍抬舉,轉眼就能把當初的頭名楊洪慶踩在腳下!
他正自鳴得意,忽見司務廳的小吏又從外面領進三個人來,等看清彼此之后,雙方俱都是一愣。
卻原來這被領進來的三人,分別是扳倒了禮部主事周隆的陳萬三、李慶,以及自己表面上追隨的工盟領袖董恂。
四人大眼瞪小眼的愣怔了一會兒,終歸還是牛思源率先反應過來,裝作沒事兒一樣拱手笑道:“董兄、陳兄、李兄,不想咱們又在此地聚齊了。”
董恂張了張嘴,欲又止。
他也是近兩日才曉得,原來一直在自己背后默默支持的牛思源,竟然是鎮國公牛家一脈的族人。
他雖不如牛思源心思深沉,但能被公推為工盟領袖,自然不會是什么蠢人,前前后后一對照,立刻就發現了許多不對勁的地方。
牛思源當初的謙遜,倒更像是為了脫身留后路,而故意把自己頂在前面當替罪羊!
董恂原以為再見了這昔日好友,自己會憤怒的上前質問,但真等見了面,卻除了尷尬與疏離之外,竟就提不起一絲一毫的勇氣——那畢竟是鎮國公府,聽說還要出錢出人資助工學,真要鬧起來只怕老師也不會站在自己這一邊。
“牛兄。”
這時李慶也笑吟吟的還了一禮:“你可是把我們瞞得好苦,這怎么也該請一頓好的吧?”
牛思源笑了笑,卻并不答話。
對董恂他還是比較看重的,甚至對于踏實肯干又知恩圖報的陳萬三,也報以高高在上的認可。
唯獨對這油嘴滑舌的李慶,他是素來不假以辭色的。
以前就如此,現下更是如此。
李慶討了個沒趣,倒也并不惱火,拉著不知所措的陳萬三閃到了一旁,將正面戰場留給了牛思源和董恂。
董恂又沉默了一會兒,覺得再這么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正猶豫著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化解一下尷尬的氣氛,忽就見一個小吏進門道:“哪個是陳萬三、董恂、李慶?祭酒大人有請!”
董恂聞立刻松了口氣,當下就要和陳萬三、李慶一起去見焦順。
“等等!”
牛思源卻忙喊住了他們,皺眉對那小吏道:“敢問祭酒大人可曾提到牛某?”
頓了頓,又補充道:“牛某是先來的,已經等了好一陣子了。”
那小吏瞥了他一眼,丟下句“不曾”,二話不說轉頭就走。
董恂也瞥了他一眼,然后快步跟了出去。
李慶陳萬三也都如法炮制。
只留下牛思源在側室里愣怔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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