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今兒晚上處處都透著古怪,再加上先前梅夫人為了隱瞞老太太的死因,本就下令讓所有人不得擅入,如今不過是舊事重提,這管家雖然有些疑惑不解,但最終也沒多問就直接應下了。
只是臨走前忽他又想起什么來,忙回頭問道:“那少爺怎么辦?聽官差的意思,少爺好像是被帶去順天府了。”
“這你不用管。”
梅夫人輕咬銀牙,決然道:“等明兒少爺自然就回來了。”
那管家得了她這句準話,又見太太并沒有追究自己失察之罪,這才終于放下心來,微微一禮轉頭帶著其它丫鬟仆婦去了。
見外面再無旁人,梅夫人先是松了一口氣,但想到里面的焦順,以及接下來多半要發生的事情,一顆芳心卻又提到了嗓子眼。
若還有別的選擇,她是決計不會對不起丈夫的。
可現如今……
唉~
若是自己沒有在外間發呆,先記得把毒藥給處理掉,又怎么會鬧到如今這步田地?
這或許就是自己的命吧!
想到兒子如今在順天府,還不知是何等境遇,梅夫人雖百般羞窘,還是狠狠心轉過身,低著頭柔弱道:“外面、外面已經沒人了。”
“這……”
焦順此時卻還沒能下定決心,雖說他素來是個葷素不忌的色中餓鬼,可這靈堂里不是還躺了個真鬼么?
以前看小電影的時候也就罷了,那是怎么刺激怎么來。
如今身臨其境,卻不免有些異樣的負罪感。
他再次回頭掃了眼梅老太太的棺槨,艱難的吞了口唾沫,心想:人不能…至少不該……
然而這時一具軟糯的身子緩緩伏在了他后背上,卻是梅夫人遲遲不見他回應,抬頭又見他看向老太太的棺槨,那樣子明顯是透著畏縮顧忌。
一時生怕焦順就此被嚇退,于是咬緊銀牙主動上前用力抱住了焦順,將個裹在孝服里的身子狠狠貼了上去。
這……
大家都知道,焦某人素來不是個矯情的人。
就算是前陣子在柴房里被王夫人反客為主,他也只是覺得恥辱,并不曾有什么后悔猶豫的心思。
但眼下看著梅老太太尸骨未寒的棺槨,感受著身后梅夫人軟糯溫潤的身子,卻一時沒了決斷。
誰能想到這重陽日家人團聚的夜晚,自己卻陷入了這般兩難之境?!
然而不管焦順心下如何糾結,身后下定了決心要挽救兒子的梅夫人,卻是堅定不移的展開了行動……
…………
梅府大門外。
薛蝌一臉的不知所措,頻頻回頭目視。
雖然他在賈雨村的循循善誘之下,隨大流的出了梅府,可事到如今卻還是對賈雨村先前那些話,感到難以置信不可理解。
“哈哈……”
賈雨村哈哈一笑,也不顧彼此年齡差了多少,直接攬住薛蝌的肩膀笑道:“這可是難得的調調,原該請二郎見識見識,不過焦賢弟為你家的事情操心費力的,總也該落些好處吧?”
薛蝌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略略和賈雨村分開了一些距離,然后才遲疑道:“這等事兒也太……焦大哥難道真的會……”
“誰知道呢?”
賈雨村原以為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所以比照著對薛蟠的態度行事,卻不想薛蝌的性格與薛蟠竟是天壤之別。
于是忙也收斂了一些,正色道:“焦賢弟最后如何,只有天知地知、你我皆不知,最好也不聞不問!如此,才是存身立業之道。”
薛蝌知道,他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去探究焦順究竟在那靈堂里做了什么,還是壓根什么都沒做。
薛蝌也知道,這樣做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
這件事還是深深沖擊了他的三觀。
不是說這京城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地嗎?
短短一天之內,先是出了毒殺祖母的梅寶森,如今堂堂順天府尹為達目的,又不惜在靈堂里給焦大哥拉皮條!
這可真是太……
“薛公子到底還是太年輕。”
賈雨村見他始終難以釋懷,便又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寬慰道:“如今事情算是了了,你不妨早些回去歇息,睡一覺起來就什么都過去了。”
這樣的事情,哪里是睡一覺就能忘掉的?
薛蝌嘆了口氣,鄭重的和賈雨村道了別,自顧自尋到了自己的馬車前,卻發現焦家的馬車早已經不知去向。
難道說焦大哥其實已經從梅府里出來了?
可他既然跟著大家伙出來了,卻怎么沒有和自己打招呼就走了?
薛蝌心下狐疑不已,回頭看看賈雨村那邊兒,有心過去問一問,可想到方才賈雨村說定了不聞不問,略略遲疑之后,還是直接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那邊廂,賈雨村也到了自己的馬車前,卻聽有個親隨稟報道:“老爺,焦家的馬車已經打發走了。”
“嗯。”
賈雨村點點頭,忽又狐疑:“沒問什么?”
“什么都沒問。”
那親隨也有些奇怪:“我一說,那車夫和小廝就都應了,然后直接就趕著車走了。”
“嗯……”
賈雨村遲疑了一會兒,才沒事兒似的上了馬車,等到了車上,他微微搖頭喃喃自語:“果然這焦暢卿也是個經過見過的。”
頓了頓,又暗嘆:只可惜梅家那我見猶憐的小娘子……
“老爺。”
這時外面車夫問道:“是直接打道回府,還是去衙門里?”
“去錦香樓!”
賈雨村隨口回了句,頓了頓又吩咐:“等路過布莊的時候停一下。”
那車夫聽了這話,與焦順的車夫一樣什么都沒問,便打馬揚鞭催動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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