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們雖嘴上喊‘好’,心里實則卻在罵娘,手上的動作也便不自覺的大了許多,乒乒乓乓打仗也似的。
再看臉上的表情,這中秋宴合該改成治喪宴才對!
而這兩處不過是榮國府現狀的縮影,等點點滴滴匯聚到王熙鳳面前時,竟就又比原計劃多出了一千七百兩銀子。
放在從前,這也就是個零頭。
可擱在如今,卻是壓的人渾身難受。
不過好在這次得了皇上賜婚,薛家肯定是要陪送更多的東西過來,自己只要再咬牙撐上一陣子,也就不用再為府里的虧空發愁了。
想到這里,王熙鳳心下才又松快了些。
一面差人去錢莊里拆兌銀子,一面又盡力裁撤各處不必要的花銷,正在大觀園里忙的不可開交,忽就見李紈和尤氏聯袂尋了過來。
她當下半真半假的拉下臉來,翹起蘭花點指著二人呵斥道:“好啊!我正要尋兩個玩忽職守的殺雞儆猴,不想現成的就來了兩個又饞又懶還不管事的——平兒,快去拿繩子來,我好綁了她們送去給老太太發落!”
平兒嘴里笑著應了,卻是倒了兩杯茶水奉上。
尤氏也點指著王熙鳳笑道:“好啊好啊,我素來只道你是個鬧天宮的猴兒,不想倒還生了一顆不識好人心的狗頭!”
“呸~”
王熙鳳啐道:“也沒聽說呂洞賓會生兒子的!”
說著,把平兒方才記得賬目推到二人面前,又半真半假的埋怨:“瞧瞧,這多少事兒壓上來,也不見你們幫我分擔分擔,若不知道的,只怕還以為我這二奶奶上面已經沒人了呢。”
“我看這個做什么?”
李紈聞就要分辯兩句,尤氏卻不吃她這一套,徑自把那賬本往回一推:“我如今也是做太太的人了,下面有兒媳婦管家,只管享清福就是,何苦強出頭討人嫌?。”
李紈看了眼平兒,緊跟著補了句:“上面沒人倒不怕,怕只怕后有來者。”
聽她們這些話似乎別有內涵,王熙鳳也不由認真起來,沖平兒揚了揚下巴,吩咐道:“去門口守著,有稟事的都先讓她們在外面候著。”
等平兒出門之后,這鳳辣子便連聲催促:“如今也都不是外人了,有什么話直說就是!”
“要這么論……”
尤氏嬉笑道:“那就該把平兒請回來,說不得你還要叫她一聲姐姐呢。”
“呸~”
王熙鳳啐道:“我還是那狗奴才的主子呢,怎不見你們給我跪下問安?!”
“好了、好了。”
李紈擋在中間兒和稀泥道:“要斗嘴有的是機會,咱們還是先說正經的。”
如此一說,尤氏也嚴肅起來。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仍是尤氏打頭:“賜婚這事兒你怎么看?”
“還能怎么看?”
王熙鳳兩手一攤:“自然是好事兒。”
頓了頓,又道:“若能憑這樁婚事把府里的虧空給補上,那就更是天大的好事兒了!”
“嘁~”
尤氏不屑嗤鼻,伸手在王熙鳳額頭上虛點了一指頭:“都說你是個精明的,如今看來分明是湖涂到家了!”
王熙鳳正欲反唇相譏,卻又聽李紈嘆道:“她也是當局者迷罷了,你我若處在她這份上,也未必就能看清楚。”
聽兩人之鑿鑿,王熙鳳也不由皺眉沉吟起來,再想想她們方才的論,心下登時冒出了一個不妙的想法,但她又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這個推測。
于是強笑道:“聽你們攪風攪雨的,說的好像真事兒一樣,我這些年就算沒有功勞,總也該有些苦勞吧?何況我和太太是親姑侄,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來。”
尤氏見她明明悟了,卻仍要執迷,不由哂笑道:“難道姨太太就不姓王了?還是說你能比的過那寶貝疙瘩?”
王熙鳳輕咬下唇,心中仔細衡量了一番,發現比起寶釵來,自己確實占不了上風,臉色便愈發難看起來。
旋即她抬頭瞪著尤氏和李紈冷笑道:“這大喜的日子,你們偏偏跑來給我添堵,難道是想看我的笑話不成?”
“瞧她這人!”
尤氏指著王熙鳳對李紈道:“真真是交往不得了,咱們是看在如今‘親上加親’的份上,才跑來提醒她一聲,免得她到時候措手不及,誰成想她倒要反咬咱們一口!”
李紈則是柔聲道:“若擱在以前,我們也不會來犯這忌諱,如今……總之瞧太太和老爺的意思,只怕等寶丫頭嫁過來,這掌家奶奶的位置就要易主了,你自己最好早做打算,可別跟我當初一樣稀里湖涂措手不及。”
王熙鳳直到如今,仍是不愿意相信寶釵會迅速取代自己,當下糾結道:“寶丫頭畢竟還小……”
“你從我這里接手掌家時,比她還小著一歲呢!”
李紈再度打破了她的幻想:“何況太太最看重寶丫頭的是什么?還不就是她掌家的本事,她能把薛家上上下下管的井井有條,單只是內務莫非還能難倒她不成?”
王熙鳳的臉色愈發難看,她自然知道寶釵不缺掌家的本事,更何況還有王夫人從旁護駕——她自己又何嘗不是這么過來的?
可她又怎舍得把掌家權柄,就這么輕而易舉的讓給寶釵?!
然而若真如同尤氏和李紈所料,王夫人有意要把家務交給正牌兒媳打理,她這侄媳婦又如何反抗的了?
除非……
王熙鳳突然挺直了腰板,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對面的尤氏李紈,單憑她自己想要排擠寶釵,那自然是難上加難,但若加上李紈和尤氏、以及那‘活寶貝’從旁相助,卻未嘗不能與王夫人斗上一斗!
再有……
若能合理利用那狗奴才,讓王夫人和賈政的矛盾持續激化,說不定以后自己就再不用受她桎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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