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焦順向眾女兜售小作文計劃的同時。
嘈雜了一上午的清堂茅舍,也終于漸漸恢復了寧靜。
打發走彩霞彩云等人,王夫人和薛姨媽隔著炕桌坐在羅漢床上,沉默良久才悶悶的發出一聲嘆息:“唉,本是老太太的好意,誰成想竟會鬧到這等地步?也是我連累了琴丫頭,你替我好生寬慰寬慰她,若有什么需要幫忙的,讓她們兄妹千萬不要客氣!”
雖是嘆息與自責,但語后面的慍怒卻是溢于表。
那梅翰林退婚雖是在薛府門外,可那些辭卻與當面打臉無異!
也虧得去年中邪事件之后,王夫人早聽了無數不中聽的語,無形中提高了自身的承受能力,否則剛設宴要收干女兒,就被人噼頭蓋臉的辱罵,她只怕一口氣上不來,當場就得昏厥過去。
薛姨媽的臉色同樣難看。
除了憤慨之外,她心下更多的還是愧疚,當初雖聽了女兒的話未曾提前干預此事,但她當時也只以為會讓梅家心懷不滿,何曾想到梅家竟會如此絕情?!
她又不知寶琴的心思,以己度人,只覺得是天塌地陷一般的禍事,滿腦子想的都是該如何幫助侄女,可那素來不曾勞心費力的腦瓜,卻又實在想不出什么應對的法子。
此時聽姐姐開口,這才打起精神道:“寶釵早就過去了,我一會兒閑下來再去瞧瞧——蝌哥兒和琴丫頭都是懂事的孩子,我現在倒更擔心文龍,上回他就鬧著要胡來,我好容易才勸住,如今又……唉~”
王夫人忙道:“這你大可放心,鳳丫頭早料到這一點了,故此已經請老爺出面給他下了禁足令,旁人的話他敢不聽,老爺發話他應該還是不敢違拗的。”
說著,卻又忍不住嘆道:“不過他大概也只會做到這一步了,你姐夫素來親近儒生,又常以讀書人自居,更何況最近又……他恐怕非但不會想著為咱們出頭,反還要埋怨我不知檢點、招災惹禍。”
…………
“鬧出這等事情來,還不是因為她素日不知檢點?!”
俗話說知夫莫若妻,還真就讓王夫人說中了,賈政得了王熙鳳的通風報信,給薛蟠下了禁足令之后,便強撐著病體尋到了賈母院里,當著母親對妻子大加指摘。
“坐下說、坐下說。”
老太太頓了頓龍頭拐杖,等到賈政陰沉著臉坐回椅子上,這才道:“還不是因為你一味偏寵趙氏,她才變著法的想要固寵?會曝露在人前,更是因為先前拆大花廳壞了風水,才害得她和鳳丫頭中了邪!這風水上的事兒,又怎能全都怪罪到你媳婦兒頭上?”
賈政不認同的張了張嘴,卻到底沒好意思把自己那些臆想告訴母親。
賈母自然看出他心下并不服膺,但到了她這個歲數,也早沒了非要和人論個短長的心氣兒,那怕是自家兒子也是一樣。
故此便只當沒瞧出來,口中絮絮叨叨的道:“等年底那大花廳翻蓋完,再借寶玉的婚事沖一沖,也就好了——往后有什么動土的事兒,記得先請清虛觀的張道士來瞧瞧,免得再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賈政對這些風水之說本就不信,見母親一味的往這上面扯,便忍不住插嘴道:“風水之說倒罷了,若依著我,早些把焦順轟走,咱們又何至于受他連累?”
“湖涂!”
賈母終于忍不住惱了,把手中的龍頭拐杖重重一頓,呵斥道:“你不要總盯著那些讀書人,咱們家的根兒從來不在這上面!如今皇上與文臣為了新政鬧的不可開交,咱們因此受了委屈,宮里自然會看在眼里,從長遠看,也未必就是什么壞事。”
“這時候你若趕走順哥兒,卻讓皇上如何看待咱們家?!再說順哥兒眼見前程不可限量,原是咱們家現成的臂助,你這時候非要鬧到反目成仇,豈不令親者痛仇者快?!”
見賈政躬身受教默然不語,老太太這才又把語氣放緩了些,嘆道:“且不提順哥兒——眼下這事兒,你打算如何處置?”
“這……”
賈政抱怨起來頭頭是道,可說要問他應對之策,那就純屬求道于盲了。
支吾半晌,原本激憤的語氣轉為頹唐:“梅家雖做的有些過了,但卻順應了如今的朝中大勢,這、這大勢難違……”
“罷了、罷了。”
聽出兒子由內而外的軟弱,賈母略有些失望打斷了他,倘若是丈夫在世時遇到這樣的事情,只怕這回兒早都帶著一眾豪奴親衛打上門去了。
但如今也早就不是勛貴橫行的時代了。
只要朝中沒有什么大變故,或許兒子這樣的心性才更適宜延續家門。
“唉~”
想到這里,老太太幽幽長嘆一聲:“只是委屈了琴丫頭,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姑娘,竟就這么被梅家給坑害了。”
…………
重新說回焦家。
因有上回的經驗,在焦順給出要求和樣板之后,林黛玉、湘云、探春三人很快就進入了狀態。
但這回的要求明顯比上次要麻煩多了,上次只需要竭力調動書生們的情緒就好,這次卻是要扇動情緒的同時,盡量留下可以被利用的把柄、謬誤。
坑挖的太深,想要指出來就要大費唇舌,可這樣一來寫在起居隨筆里就顯得違和了。
坑挖的太淺,卻又擔心過不了報社編輯的那一關,屆時被刷下來還好,倘若被好心的編輯給刪減掉了,可就真變成在為梅家張目了。
故此三人很快就遇到了瓶頸。
好在焦順把發動的時間定在了半個月后,時間上還相當充裕,且又多了寶釵寶琴兩個得力干將,姐妹五個齊心協力,還是很有信心完成這項重任的。
至于薛蝌……
他一來不便和姑娘們湊群兒,二來也還有些懵懂茫然,于是束手束腳的反倒成了局外人。
正尷尬不已,焦順便主動鋪排下了任務:“你如今最緊要的事情就是看好你那堂哥,別讓鬧出什么事情來授人以柄。”
薛蝌忙道:“焦大哥放心,這府上二老爺親自下了禁足令,我那堂兄雖然莽撞,卻也不敢視二老爺的禁令如無物。”
這回賈政的行動倒還算及時。
不過他只一味攔著自家人,卻給不出報復的方桉,久而久之卻恐怕會讓自家人寒心。
“這就好。”
焦順微微點頭,又道:“再有,你撿這幾年遇到的煩心事兒,當做點綴夾雜五六月份的隨筆當中——遣詞造句可以略微夸張一些,必須要體現出年少掌家的不易,以便盡可能多的博取同情心。”
其實焦順還想給薛蝌塑造個爛好人的形象,比如對父親舊部下不去狠手,導致各方面束手束腳什么的,好借以凸顯梅家的無情無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