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三人很快就又陷入了愁云慘澹牢騷滿腹的情緒當中。
而這一幕并不只出現在鋼鐵廠糾察大隊里,京城各大工坊也都不乏類似的論,甚至還有些更激進的。
畢竟這事兒不僅僅是涉及自身,還關乎到子子孫孫的未來,而國人又一貫的望子成龍,自己再怎么苦難也還能忍受,但要說斷了子子孫孫的前程,卻如何能不心懷怨懟?
眼見天色漸晚。
三人卻談興正濃,于是便有人去屋里拿了盞煤油燈出來照亮。
孫銘騰眼瞧著二組長用火鐮點燃了燈芯,又忍不住都囔道:“這東西是個好東西,可特娘卻便宜了那些酸丁,聽說那些沒錢的酸丁,晚上都靠這東西讀書呢!”
“所以照我說,咱們就該特娘的湖弄事兒……”
二組長正賣力推銷自己的躺平理論,冷不丁就見從外面走進兩個身穿淺藍色制服的人,他初時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忙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結果再看那兩人卻已經走近了。
“隊、隊長?!”
二組長大喜,忙不迭繞過桌子迎上去,嘴里道:“你們什么時候放出來的,怎么也……”
說到半截,他突然就卡了殼,走過來的兩人確實穿著糾察隊副隊長的淺藍色制服,可卻并不是預想中的陳萬三、李慶,而是兩個不認識的陌生人。
二組長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遲疑著不知該說些什么。
好在孫銘騰這時也走了過來,賠笑拱手道:“敢問兩位大人可是我們隊長的同窗好友?”
這些日子里,過來打探情況的工讀生也不是一個兩個了,尤其是那位得了官身的楊大人,更是隔三差五就要跑一遭——不過人家自矜身份,都是直接找廠領導問話。
“什么大人不大人的。”
來人當中身形較為雄壯的那個爆了句粗口:“都特娘是做工的,說不準過陣子就特娘去坐牢了!”
另外一個瘦高個橫了同伴一眼,正色道:“你們應該就是李慶認命的組長吧?”
說到這里,還特意打量了孫銘騰一眼,似乎是早就知道孫銘騰的樣子。
孫銘騰三人其實和陳萬三更熟,可要說是李慶認命的,也不算是有錯,于是參差不齊的點了點頭。
“那這事兒我就跟你們說!”
雄壯的工讀生直接繞過三人,大馬金刀的坐到了桌子前,隨手捻了粒花生丟進嘴里,邊咀嚼邊開門見山的道:“最近的風聲你們也該聽說了,這特娘讀書人不想給咱們活路,咱們自己總不能坐著等死吧?如今大家伙商量好了要鬧上一鬧,李慶和陳萬三雖然不在,可你們鋼鐵廠是苦主,總不能連個人都不出。”
說著,轉身虎視眈眈的看向三人:“不知道你們誰有膽子,敢跟爺們兒去鬧這一場?”
他說的太快,那瘦弱的工讀生沒能來得及阻攔,只好在他后面補充道:“這事兒京城大多數的工坊都有參與,你們去不去我管不著,可要是有誰敢泄露出去,那就別怪……”
“那特娘就是工賊!”
雄壯的工讀生一拍桌子,怒目道:“人人得而誅之的工賊!”
孫銘騰三人都被嚇了個激靈,嘴里連稱不敢,卻也沒一個主動站出來要當代表的。
那雄壯工讀生聽的不耐煩,又催問道:“怎么,難道這么大的鋼鐵廠,就連個夠種的都沒有?”
“要不……”
孫銘騰立刻順桿爬:“小的把糾察隊的人都召集起來,也或許就有人……”
“不成!”
瘦弱工讀生斷然否決,又道:“此事需得發動時再糾集人手,否則事先傳出去就麻煩了。”
頓了頓,他又和緩顏色道:“其實也算不得鬧事,就是去衙門口請求三法司徹查此桉,給新政、給焦大人、給工學、給咱們匠人一個說法!”
孫銘騰納悶道:“不是大理寺嗎?怎么又冒出個三法司來?”
“三法司就是俗話說的三堂會審……”
“堵的就是大理寺的門!”
瘦弱工讀生還要詳細解釋,那雄壯的就不耐煩的打斷道:“總之咱們就是去大理寺門口喊喊號子,讓上面知道咱們做工的也不都是任人宰割的鋸嘴葫蘆!”
瘦弱工讀生忙補充:“這也是為了大家伙著想,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讀書人斷了咱們子子孫孫的前程!”
雄壯工讀生又催問:“怎么樣?有沒有這個膽子?!咱們這么些人呢,難道還專門抓你們不成?!再說只要這事兒辦成了,等你們隊長出來,也指定虧待不了你們!”
也不知是被子子孫孫的前程的觸動,還是聽信了這法不責眾的說辭,二組長一咬牙一跺腳道:“干了!為了我娃兒以后能做官,該怎么著我都聽大人們安排!”
“這就對嘍!”
雄壯工讀生跳起來,當胸擂了他一拳,咧嘴笑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說不定你娃兒日后就能當宰相呢!”
二組長揉著胸口憨笑。
三組長見狀也有些意動,只是還不等開口,孫銘騰就突然問道:“這事兒焦大人可知道?”
“當然不知!”
雄壯工讀生不悅道:“連陳萬三那憨貨都知道不能牽連到老師頭上,咱們難道比他差了不成?”
說到這里,又想起了什么,補充道:“還有那楊洪慶,就是工學考頭名做了官兒的那個——那小子自打做了官兒就和咱們不是一條心了,這事兒也千萬不能告訴他!”
說著,又瞪眼喝問:“你特娘問這么多,到底干不干?!”
雖然這個答桉并不是孫銘騰想要的,但想到舅舅和自己以及未來兒孫前程,他還是一咬牙應道:“干了!”
三組長忙道:“也算我一個!”
“好好好!”
雄壯工讀生眉開眼笑:“那這事兒說定了,走走走,咱們找個地方歃血為盟,誰特娘要敢做工賊,老子就弄死他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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