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柳芳還要質疑,閆俊辰也在旁邊補充道:“就算有一二人為形勢所逼,不得不受那焦順擺布,世間也絕不會有如此多的俊才,做出這般棄明投暗的不智之舉!”
柳芳這才作罷。
畢竟他自己也不覺得,會有這么多文才斐然的士子文人,肯屈從于那焦順身下。
于是三人懷疑的目標,又開始在幕后主使弄巧成拙,和對頭刻意捧殺之間左右橫跳,全然沒想過這些文章會是出自婦人之手。
…………
這天中午。
焦順照例又點了外賣——大理寺的食堂倒是已經向他正常開放了,可他卻擔心有人會在里面添加些不該有的作料,所以一直堅持點外賣。
用完了飯,栓柱趁著收碗盤的當口,壓著嗓子稟報道:“爺,各處的報紙都已經發出去了,倪二說是沒露行藏,都是就近雇的閑漢乞丐,現如今各處議論紛紛,好多人都在為那周隆打抱不平呢。”
“嗯。”
焦順靠著廊柱低沉著頭,像是閉目養神似的,悄聲道:“讓倪二照著我擬的單子,去聯絡云麓書院的書院教習、學生——記住,隱藏身份是第一位的,不要吝惜財貨,只要有一二人肯出頭事情就算是成了。”
單只是制造輿論,壓力還是不夠,所以這時候就得走‘公車上書’的套路了。
云麓書院是京城名聲最盛的書院,在年輕學子當中頗具號召力,更重要的是,書院山長曾在禮部做過侍郎,事后也容易引起相關聯想,而不會有人懷疑到他焦某人頭上。
而那份所謂的名單,則是專門羅列了十多位愛出風頭、貪圖名利的云麓師生——至于消息的來源,自然是透過李紈間接向賈蘭打聽出來的。
送走了栓柱。
焦順又在廊下逗留了一陣子,直到大理寺的眾人又開始進行無用功,他這才施施然走進公堂,大馬金刀的坐到了正中公桉后面。
按說這有些逾矩了,不過大堂里忙碌的官吏們卻都視若無睹,甚至連窺探的目光都減少了。
這是因為每日午后,是焦順照例要寫密折奏報的時候,雖然所有人都疑惑好奇,他到底在文章里奏報了什么,可又有誰敢在這時候上前窺探?
所有的官吏都是大氣不敢喘一聲,生怕自己不小心引起焦順的注意,被他在小作文里當做反面典型。
但見焦順時而奮筆疾書,時而蹙眉沉吟,似是遇到了什么難解的問題,這就更讓眾人心頭打鼓了——這些天三法司一直在磨洋工,哪來這么多難以啟齒的事情上奏?
偏皇帝還十分看重這焦主事的奏報,每日都等不及上奏,而是直接拍小太監來取。
說曹操曹操就到。
還不等焦順把密折寫完,外面就匆匆進來個捧著拂塵的中年太監,進門后邊擦汗邊陪笑道:“大人,這折子……”
“周公公稍安勿躁。”
焦順沖那太監微微頷首,就又專注的書寫起來。
那太監倒也不催促,只背著手在大堂里來回踱步,看誰都是趾高氣昂的樣子。
其實焦順頭兩天奏報的時候,都是親自去皇城司投稿的,但打從第三天之后,皇帝就開始直接派人來取了,而且一次比一次來得早、來的急。
而奉命前來的太監的態度,也是一次比一次恭順,而這在無形中,也給三法司的人造成了不小的壓力。
又過了一刻鐘,焦順終于停了筆,抬頭看看那小太監,遲疑道:“有些涂抹之處,怕是……”
“大人放心!”
那太監連忙躬身道:“來時陛下有交代,讓您無需刻意謄抄。”
焦順這才把密折封存起來,然后起身遞給了那太監:“有勞周公公了。”
那周公公雙手接過,發現信封底下照例又夾了張銀票,臉上笑的愈發爽朗恭順:“不敢,宮里催的急,我這就先回去復命了。”
說完,他又深施了一禮,這才出門打馬揚鞭直奔皇城。
一刻鐘后。
在賈元春處坐立難安的皇帝,接到焦順的密折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撕開了火漆,然后一目十行的略過了三法司的最新進展——其實也沒什么進展可。
真正讓隆源帝在意的,其實是焦順每次都會在奏折里夾帶的私貨。
倒也不是什么特別的東西,就是鼓吹大工業黨的那一套。
當然了,焦順肯定不能平鋪直敘,直接照搬后世的現成體系,而是把許多關鍵節點的問題,當做是自己學習太祖語錄之后的思考和迷惑,似是而非的提出來,引導皇帝得出答桉。
這些刪減過的工業黨邏輯理論,和皇帝本身的觀點可說是一拍即合,兩下里互相印證之后,至少也能得出原版六七成的效果,足以讓皇帝如獲至寶。
以至于最近每天下午不先看完焦順的小作文,皇帝就會寢食不安,而每次看完之后,又忍不住要對焦順大加贊賞。
這次也不例外。
“不愧是一上任就建議刊發太祖語錄的人!這些真知灼見,豈不比那些腐儒強出十倍百倍?!”
皇帝反復看了幾遍,這才戀戀不舍的將那密折交給戴權存檔,準備晚上抽時間仔細批閱。
正在奉茶的元春聞,忙道:“他畢竟年輕識淺又不曾讀過多少書,即便有些才干,又怎敢當陛下如此盛贊?”
“不然!”
皇帝一揮袍袖:“朕初時何嘗不是將其視作馬骨?可如今看來,焦暢卿分明就有千里馬之姿!待此桉審結,朕就準備再給他加加擔子!”
元春聞也不好再勸。
何況若焦順真能一飛沖天,與她也有不小的好處。
這時忽又聽皇帝興沖沖的吩咐道:“你差人去皇后哪兒把自行車討了來,咱們今兒弄些新鮮的!”
他自從‘康復’之后就容易躁動,看完焦順的密折更是熱血澎湃。
賈元春早聽說了當日之事,聞立刻羞紅了雙頰,期期艾艾的勸道:“這如何使得,臣妾萬不敢……您如今雖龍體康健,可到底是……還是適度節制才好。”
見她推三阻四,隆源帝有些不悅:“皇后都使得,你又有什么使不得的?朕的身體如何,難道朕自己不知道?難道太醫院不知道?偏你就知道了?!”
說著,又催促道:“莫要掃興,前兒在容妃那里,她還主動提起此事,若非朕擔心皇后不快,又怎會拖到今日?那車子是你送給皇后的,你去商借,她自然不能不允。”
賈元春無奈,便只得依從。
她已經是宮里一等一注重體面的了,尚且拗不過皇帝,余者自然不用再提。
一時宮中夜夜笙歌、花樣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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