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想和女兒仔細探討一下,這時候也全然沒了興致,隨便又閑扯了幾句,照例敦促探春盯緊王夫人之后,便意興闌珊的回了前院。
而等她走之后,賈探春卻漸漸坐立難安起來。
一忽兒起身踱步,一會兒擰眉沉吟,最后伸手摩挲了那本《會纂宋岳鄂武穆王精忠錄》半晌,終于還是忍不住尋到了瀟湘館里,準備找林黛玉打探焦家的最新消息。
探春平生最看不得英雄落難,雖然焦順在私德上與英雄二字絕緣,可因推行新政而遭奸人排擠陷害的境遇,卻還是觸動了她的心弦。
從某種方面來說,她和尤三姐其實頗有共通之處,只不過一個沉迷于外在顏值,一個醉心于英雄情結。
因上午耗費了不少心神,林黛玉午后補了半個多時辰的覺,才剛睡醒就聽說探春登門,于是邊慵懶的舒展筋骨邊命雪雁把人領了進來。
探春進屋見狀,就不禁想起了‘侍兒扶起嬌無力’的詞句,不過拿楊妃比黛玉肯定是不合適的,那是寶姐姐的專屬。
“三妹妹今兒怎么有空過來找我?”
黛玉見她沒主動開口,便好奇道:“莫不是又要起詩社了?”
詩社的事兒就屬史湘云和賈探春最積極,平素也都是她們負責張羅,故此黛玉才有此問。
“月中肯定是要起社的。”
探春定了定神,一時卻不知該從何問起,最后只得拐彎抹角的問:“我聽說姐姐上午又去了焦家?不知邢姐姐近來如何……”
“已經生了!”
黛玉笑道:“是個女兒,鼻子眉眼都隨母親,二嫂子見了都說要幫著保媒呢。”
“生了?!”
探春愣了一下,忙順勢引出了焦順:“那焦大哥豈不正好錯過?唉,若晚走一日就好了。”
“焦大哥因一樁官司沒能南下,當時就守在門外,還特地跟穩婆交代,說是若有什么不順遂就先保大的。”
林黛玉對此記憶猶新,說起來還忍不住贊嘆唏噓。
探春聽在耳中卻莫名有些泛酸,她不敢探究自己這情緒的由來,忙繼續追問:“是什么官司,要不要緊?”
“應該是無礙的。”
林黛玉努力回想當時聽到的只片語:“好像是因為禮部的人意圖設計攀誣焦大哥,卻被人給揭發出來了,他是作為苦主滯留京城的。”
賈探春聽了這話,心下登時松了口氣,自自語的呢喃道:“果然不遭人嫉是庸才,只是他因此滯留京城,也不知是喜是憂……”
“妹妹說什么呢?”
林黛玉沒能聽清楚,卻大致瞧出探春是在關心焦順,不由詫異道:“先前我還當三妹妹對焦大哥有什么看法,卻不想竟對他的事情如此關切。”
“那有,我、我只是隨口一問罷了!”
探春慌不迭的否定著,心下卻驟然間亂成了一團麻,且冷不丁的,那兼祧的說辭竟又浮現在腦海當中,怎么也揮之不去。
…………
稍早些時候。
被賈蓉無情拋下的許氏,正魂不守舍枯坐在家,忽然得了內宅丫鬟傳話,說是尤氏讓她過去布菜,順便也商量一下往后的家務分工。
這青天白日的,許氏也沒多想就跟著那丫鬟往內宅去了。
只是等到了后院,她走著走著就覺察出不對來,尤氏過完滿月之后一直沒有回后宅正院,基本算是和賈珍兩地分居了。
而那丫鬟卻筆直的把她往正院里領!
許氏下意識止住了腳步,那丫鬟見狀連聲催促:“奶奶怎么不走了?這眼見就要午正了,可別耽擱了布菜的時辰。”
“太太不是在偏院嗎?”
許氏將十根瑩白如玉的指頭,在袖子里糾纏的麻花彷佛,口中期期艾艾的問:“到底是太太找我,還是、還是……”
“奶奶去了不就知道了?”
那丫鬟明顯有些不耐煩,全無尊卑的呵斥道:“太太的吩咐要聽,難道老爺說的您就敢不聽了?”
見許氏低著頭依舊不為所動,她甚至準備上手拉扯。
“奶奶、奶奶!”
這時許氏的貼身大丫鬟從后面趕上,氣喘吁吁的指著偏院道:“太太剛才又差人請、請您過去呢,這回來的是銀蝶姑娘!”
說著,狠狠瞪了那假傳圣旨的丫鬟一眼。
許氏聞如蒙大赦,忙小聲細氣的道:“我先去見了太太,然后再、再……”
究竟再要如何,卻怎么說不出口。
那丫鬟不知真假,卻也清楚如今尤氏的地位不比從前——她以為這是因為尤氏生了兒子——故此也沒敢再上前拉扯,只是嘴里冷笑道:“奶奶自己心里有數就成,這過了初一還有十五呢,太太難道還能一直護著你不成?先前那位奶奶也拿喬過,后來還不是……哼!”
說到半截,她冷哼一聲轉身揚長而去。
許氏在后面泫然若泣,這話雖然難聽,可卻是她必須要面對的現實,畢竟太太早就已經說了,少了焦大爺在京扶持,她最多也不過是自保罷了,如何還能庇佑得了自己?
然后……
“你焦叔叔暫時不會離京了。”
剛到別院里,尤氏就開門見山的道:“過兩日咱們請他過來,你當著那老不羞敬他幾杯,我也好替你扯大旗做虎皮。”
許氏當下西喜極而泣,旋即又忍不住擔心:“若老爺因此惱了,卻如何是好?”
“你放心。”
尤氏大包大攬道:“只要你別當場露怯,表現的與你焦叔叔親近些,我保管讓他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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