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學里攏共就出了一個九品芝麻官兒,他們就想逼著咱們去考科舉——特娘的,怎么不見那些酸丁來跟老子比手藝?!”
“如今他門又背地里給焦大人、給工學使絆子——你想想,要真讓他們得了手,咱們往后還轉什么武官,被趕回家都是輕的,說不定還要抓起來問罪呢!”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分明就是要把咱們往死里整,難道他們能做得出來,就不興咱們還手了?!”
聽李慶這一樁樁一件件的擺出來,陳萬叁也是一肚子的階級仇恨,可卻并沒有被他牽著走,而是直擊要害道:“把事情稟給恩師,他自然也會……”
“也會個屁!”
李慶甩著手啐了一口,不屑道:“他如今有錢有勢有官兒做,那還豁得出去跟那些酸丁玩兒命?”
說著,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也就咱們兄弟,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才敢去搏這潑天的富貴!”
說完之后,他發現陳萬叁皺起眉頭一副不認同的樣子,這才想起自家這兄弟是焦順的忠實擁躉,斷容不得人誹謗‘焦老師’。
于是忙又往回找補:“俗話說有事弟子服其勞,咱們這一回若成了,往后自然沒人敢招惹恩師;若不成,也省得他老人家親身犯險不是?”
陳萬叁沉默了,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說這么多,你還不是想搏個富貴……”
“搏富貴有錯嗎?有錯嗎?!”
李慶瞪著眼睛反問:“再說了,這事兒對恩師來說最多錦上添花,鬧不好還可能吃掛落,還不如咱們搏一搏,順帶也給他老人家分憂解難!”
陳萬叁再次陷入了沉思當中。
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李慶早不知什么時候睡的鼾聲四起。
陳萬叁給他蓋上了被子,回到屋里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
陳萬叁正蹲在廊下刷牙,后面李慶期期艾艾的湊了上來,訕笑道:“昨兒那酒喝著沒什么,不想回來就上了頭……那什么,我說的那些胡話,你可千萬別當一回事。”
陳萬叁不置可否,等到有條不紊的刷完了牙,這才回頭問了句:“你慫了?”
“不是!”
李慶抬手要點指,卻覺著腕子生疼,忙又垂了下去,苦笑道:“我昨兒就喝醉了瞎吹牛,你要較真兒可就沒勁了。”
“不,我覺得你說的在理。”
陳萬叁站起身來,毅然決然的道:“有事弟子服其勞!”
“你、你!”
李慶急的搖頭擺尾、忽東忽西的來回踱了幾步,憤而罵道:“你特娘就是頭倔驢!你道那些人是好招惹的?沒聽朱提舉說么,前面是個什么主事,后面說不準還站著侍郎、尚書、閣老!他們哪根指頭落下來,咱們還不都得粉身碎骨?!”
“所以說……”
陳萬叁卻是半點不為所動:“就得照著你的法子,盡量把事情鬧大,捅到天上去,讓他們瞞不住!”
“我、我!”
李慶攥著拳頭直跳腳,突然抬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我特娘就是賤,沒事兒喝什么酒、吹什么牛?!”
然后又咬牙道:“你要作死也別拉著我,我可不跟你一起瘋……唉,你去哪兒?!”
“去順天府告狀!”
卻見陳萬叁放下手里的牙具,二話不說轉頭就往外走。
“你傻啊你?!”
李慶忙追上去扯住他,罵道:“你一個人去了空口無憑的,順天府難道還能因為你幾句話,就去抓禮部的主事、侍郎、尚書?!”
陳萬叁一想也是這么個理兒,于是又道:“那我找朱提舉一起……”
“一起你個頭啊!”
李慶一巴掌拍在陳萬叁腦門上,咬牙道:“你當他是你呢?人家偷偷讓你傳話,明顯是不想把事情鬧大,你這會兒過去,他怕是先就把你給賣了!”
“那該怎么辦?”
“這個么……”
李慶來回踱了幾圈,斷然道:“你去跟他說,焦大人私下里要見他一面,然后讓他一個人跟咱們進城,等到了城里……哼,那可就由不得他了!”
陳萬叁點頭:“那好,我這就去……”
“回來!”
李慶沒好氣再次喊住他,質問道:“這不得準備準備?你知道哪個衙門能管禮部的人?你知道去哪兒告狀能捅破天?!”
“這……”
“我今兒先去打聽打聽,你約他明兒一早進城!”
于是初四這日兩人分頭行事,李慶進城打探好消息,陳萬叁也和朱濤約好了明天一早進城——聽說是焦順要私下里見他,這朱提舉歡喜的什么似的,別說是白天獨自進城,就是半夜裸奔著去,他大概也甘之如飴。
等到了初五這日,還是朱濤自己準備的馬車,不想進城后,兩人把車停在個僻靜處,亮出早就準備好的繩子毛巾,就把這朱提舉五花大綁起來。
然后又一路馬不停蹄趕到了大理寺。
到了衙門口,陳萬叁深吸了一口氣跳下馬車,就要上前擂響登聞鼓。
李慶忙也忙順著車轅出熘下地,抓住他的肩膀顫聲道:“你特娘可想好了,這要是……這要是……”
“其實我一個人就夠了。”
陳萬叁反手拍了拍李慶的手,示意他其實不需要跟著走到底。
“你特娘磕磣誰呢?!”
李慶勃然大怒,越過陳萬叁蹬蹬蹬上了臺階,只是離著那登聞鼓越近,他的腳步就越顯得沉重,尤其是感受到門前衙役們探究的目光,就更讓他難以前進了。
這時陳萬叁也一步步的上了臺階,輕輕拍了拍李慶的肩膀:“去把朱提舉弄下來吧,這事兒可少不了他。”
說來他們還是占了制服的光,這東西看不出來路,卻明顯屬于官方所有,樣式又光鮮,鬧的衙役們都以為是哪路軍將呢,不然只怕早過來趕人了。
李慶如蒙大赦,忙又飛也似的跑下了臺階,邊把朱濤往外拉扯,便道:“朱提舉,如今不管你認不認,他們都會知道是你走漏了消息,還不如咱們干脆一條道走到黑……”
與此同時。
臺階上,陳萬叁深吸了一口氣,大步上前拿起滿是積灰的鼓槌,敲響了已經十余年沒被人動過的登聞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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