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著。”
尤氏擺擺手,促狹道:“我知道你惦念著他,早說好了讓你去珠哥兒媳婦那里搭個‘便車’,這難道還不是好差事?”
銀蝶臉上一紅,嘴上逞強道:“我急什么,等奶奶出了月子,他還能不來咱這兒?”
與此同時,一雙杏核眼里卻幾乎要滴出春水來了。
見她這口不應心的,尤氏掩嘴笑的前仰后合,半晌又吩咐道:“去把奶娘請來吧,這做爹的就知道貪嘴,一滴都不舍得剩下。”
銀蝶答應一聲就往外走,可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小心翼翼的問:“太太讓我問大爺知不知道二姑娘的事兒,莫不是覺著大爺和惡如姑娘之間有什么勾連?”
“眼下倒未必有什么。”
尤氏道:“可我那妹妹近來生的愈發出挑,偏又一副好勾搭的樣子,你焦大爺若沒瞧見還罷了,若瞧見了怎忍得住不下手?”
“那大爺要是……”
“他愛怎么就怎么。”
尤氏輕輕晃了晃搖籃,滿臉母愛的盯著兒子道:“如今有了這依靠,憑她個小蹄子難道還能越過我去不成?”
…………
卻說回家的路上,尤二姐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能從母親手里討回耳環,到家后賭氣把自己反鎖在了屋里。
尤三姐不明所以,還當是尤氏又給了母女兩個閑氣受,當下不忿道:“咱家又不是過不了了,偏你們整日去那府里獻殷勤,她家那一老一小兩條惡狼是好相與的?早晚非把我姐姐生吞了不可!”
“哼~”
尤老娘立刻反唇相譏:“就算被他們生吞了,吐出來也是囫圇個兒的!那像你這不知死的小蹄子,人家不肯要還非往上倒貼,到時候掉海里喂了魚,才真叫一個尸骨無存呢!”
自從知道尤三姐打算跟著柳湘蓮遠渡重洋,尤老娘是費盡了口舌勸說,可尤三姐吃了秤砣鐵了心,任憑她說的天花亂墜也只當是耳旁風。
故此如今尤老娘已經對她不抱半點希望了,只當是從沒生過這么個孽障。
“媽媽就不能盼我些好兒?”
尤三姐瞪了母親一眼,徑自走到墻角的佛龕前,先捻了三只香點上,然后跪倒合十念念有詞:“有怪莫怪、有怪莫怪,求菩薩千萬保佑柳郎和我一帆風順、平安吉祥。”
說著,又連磕了三個響頭。
尤老娘見狀又是氣惱又是無奈,把尤三姐擺了滿桌的海志海圖,全都攏到一處,嘴里憤憤道:“沒良心的小蹄子,你老子的忌日,都不見你這般誠心實意的禱告!”
尤三姐只當是沒聽見,又旁若無人念叨了一陣子,這才起身,將那些海圖海志仔細收斂起來,鎖進了木匣里。
猶豫了一下,她走到西屋門前,先敲了幾下,又招呼道:“姐姐開門,是我。”
又過了片刻,尤二姐才紅著眼睛把門打開。
“姐姐怎么哭了?”
尤三姐詫異的問,見尤二姐搖頭不答,便拉著她坐到床上,正色道:“姐姐現在不說,等下月底我跟著柳郎坐船南下,家里可就再沒人能幫你排憂解難了。”
前幾日焦順終于派人給了她準信兒,柳湘蓮確實是打算跟著使節團的船隊一起去歐羅巴。
因要等西北季風,朝廷租賃的西洋商船要到八月中旬才會啟程,故此史鼐準備六月底南下廣東,先進行為期一個月的適應訓練。
尤二姐聽妹妹這般說,心下又是傷感又有些惶恐不安,姐妹兩個當中,尤三姐一向是拿主意的那個,她若走了,家里就剩下自己孤零零一個……
當下剛她抹干凈的眼角,就又濕潤起來,抬手抱住尤三姐的胳膊,輕輕搖晃著道:“三姐兒,你、你就不能不去嗎?這好幾萬里遠,真要是有個好歹……”
“呸呸呸!”
尤三姐連啐了幾口,不悅道:“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跑海路的人最避諱這些話嗎?往后可不敢再說了!”
尤二姐不答,只是垂淚注視著她。
尤三姐見狀也有些不舍,但讓她放棄魂牽夢縈的柳湘蓮,卻又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當下板起臉來道:“若要我留下,除非是我立刻就死了!到那時我的魂兒也要跟著柳郎出海,只留一具皮囊任憑你們處置就是。”
說著,又擺手道:“不說我了,你今兒是怎么了?是不是又被賈珍、賈蓉那兩個寡廉鮮恥的東西欺負了?”
尤二姐連忙搖頭,略一猶豫,還是如實把今兒發生的事情說了,又著重描述道:“你是沒瞧見,那兩顆寶石極漂亮,又通透又細潤,摸上去涼涼的,分量不輕不重,邊上鎏金緙絲……”
“我當是為了什么呢。”
她還在極力回憶那對兒耳墜的美好,尤三姐便不耐煩的斷了她,鄭重告誡道:“不過是些身外之物罷了,姐姐若因為這些東西就壞了清白、誤了終身,將來只怕都沒處后悔去!”
尤二姐聞瞪圓了美目,難以置信的看著妹妹,像是突然不認識她了一樣。
“沒錯。”
尤三姐自然知道她是因為什么吃驚,當下毫不避諱的道:“我以前也不是個安分守己的,比姐姐還會招蜂引蝶——可自從遇到柳郎,我才知道咱們女子必要把自己完完整整交給心上人,才算是不留遺憾。”
“也虧我當初陷的不深,若不然因為貞潔遭柳郎厭棄,我如今只怕羞也要羞死了,那里還敢主動聯絡柳郎?”
說著,她又誠心實意的勸解:“那三個都是有主的,就算愛姐姐的容貌身子,也絕不會給姐姐名分,姐姐還是趁早斷了他們的念想,尋個柳郎一般的如意郎君才是正理。”
頓了頓,她又噗嗤掩嘴一樂:“瞧我,世上只一個柳郎,姐姐又上哪兒去尋第二個?但凡能有柳郎三四分的風采,也就謝天謝地了。”
尤二姐先前還能聽進去些,可后面聽妹妹又拿柳湘蓮說事兒,還說自己若能找個有柳湘蓮三四分好的,就該謝天謝地,心下登時不悅起來。
暗想著別說是三四分像,就是那柳湘蓮本人又有什么好的?
成日里花天酒地不思進取,祖上的家業都被他敗光了不說,還稀里糊涂成了通緝犯,全靠北靜王護著才沒被抓起來。
如今又不自量力,要去什么歐羅巴游歷……
他算個什么東西?
文不成武不就的,不過憑著一張臉罷了,那比得上金銀玉石招人疼愛?
想到這里,尤三姐看了眼妹妹,暗暗決定以其為戒,斷不能為了個什么如意郎君,就把大好的青春都白白葬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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