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賭氣道:“老太太在一日,我一日不離,若是老太太歸西去了,他橫豎還有三年的孝呢,難道才死了娘就先收小老婆不成?!退一萬步說,他就真這般罔顧人倫,我大不了絞了頭發做姑子去,再不然,橫豎還有一死!”
聽她說的剛烈決絕,平兒襲人對視了一眼,都不知這事兒到底該如何收場。
半晌,平兒忽然幽幽一嘆:“其實頭兩年來旺嬸兒就相中你了,還打算央二奶奶幫著說合呢,可惜還沒等開口,他就先得了爵位官身,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若當初這事兒能成,你如今早就是正經官太太了。”
鴛鴦聞愣怔了片刻,方搖頭道:“是我命里無福。”
“咦?”
襲人從中聽出了故事,不由詫異道:“先前說璉二爺和寶二爺你都不答應,卻怎么說到焦大爺你就改了口風?這倒真是奇了,憑他再怎么,難道還能越過璉二爺和寶二爺不成?”
鴛鴦自知失,原本想要敷衍過去,可耐不住襲人糾纏,最后只好破罐子破摔道:“若論出身、相貌,自是沒得比,可他原是與咱們一樣的奴才,如今卻能在老太太面前談笑風生,比一般的世交子弟還受尊重,這其中所付出的努力和辛苦,只怕比你們主子強出百倍不止!”
說著,她又想起了上午的情景:“尤其到這份上,他還能不忘根本,同咱們這些人將心比心……”
襲人聽到這里,忍不住做出牙酸的表情,咋舌道:“瞧你這說的,快把焦大爺夸到天上去了!真要論起來,他屋里那些個丫鬟,又有那個沒被收用的?若依我說,他只怕和大老爺也差不到哪去!”
鴛鴦正要反駁,旁邊平兒先不依了,板起臉來道:“這話就不對了,大老爺那是牛不喝水強按頭,焦大爺屋里的可都是上趕著的——晴雯那浪蹄子更是因為賭氣,就趁著主子酒醉自己爬上了床!錯非是來旺嬸寬容,焦大爺又肯回護她,換了誰家能容得下這樣的?”
鴛鴦也道:“焦大爺雖也貪婪女色,可對身邊人卻不是大老爺、璉二爺能比的!要依著我說,寶玉雖待你們也好,卻未必有焦大爺照管的周全!”
見她兩個眾口一詞,襲人縱然心里不服,卻也只好服軟討饒。
恰這會兒的功夫,鴛鴦的嫂子找了來,說是有天大的喜事,其實不過是借著這小姑子攀高枝兒罷了。
鴛鴦不客氣的點破了她的心思,她又拿平兒和襲人的身份說事兒,結果再次被三人冷嘲熱諷的頂了回去。
她嫂子自覺沒趣,只好去向大太太回稟。
邢氏沒了主意,只好又回稟給了賈赦。
賈赦先將她劈頭蓋臉好一通罵,然后又命人找了鴛鴦的哥哥金文祥去,關上門直謀劃到后半夜方歇。
而因為自家嫂子的嘴臉,鴛鴦也是氣的一夜沒睡。
第二天一早,金文祥就來請示賈母,說要接妹妹回家去逛逛。
賈母允了,命鴛鴦出去,鴛鴦本不想去,可在老太太面前又不好聲張,只得勉強跟著哥哥回到了家中。
…………
返回頭再說王熙鳳,因從平兒口中確認了鴛鴦的心意,更覺得這事兒沾染不得,于是早上抓緊時間處置完家務,便尋了個由頭躲到了老太太屋里。
說來這由頭也是現成的。
昨兒蔣玉菡那事兒瞧見的人不少,自然免不了有在王熙鳳面前賣嘴的。
鳳姐兒便拿了這事兒,在老太太面前繪聲繪色的說了。
老太太聽完后怕的不行,捻著瑪瑙手串道:“阿彌陀佛!也虧的有順哥兒在,不然要鬧出什么來,可如何是好?”
打從焦順成了史家的準女婿,又給史家尋了條光明正大的財路,這老太太對焦順是越看越順眼。
如今又聽說他立了大功,便道:“昨兒就說要設宴請他,偏你們出去鬧了這一遭,回來又多說乏了——不如今兒我單設一桌請他,也算是酬謝酬謝?”
說著,便揚聲呼喊:“鴛鴦、鴛鴦!”
旁邊丫鬟忙提醒道:“老太太,鴛鴦姐姐一早就被他哥哥接回去了。”
“哦,我又給忘了。”
賈母恍然的一拍頭,轉而吩咐王熙鳳道:“鳳丫頭,那這事兒我就交托給你了——到時候記得讓璉兒過來陪酒,以前是主仆,往后可就得當親戚處了。”
說著,又忍不住嘆氣:“鴛鴦不在,這屋里真是一個中用的都沒有!”
王熙鳳正要賴在她這里,免得再讓邢氏纏上,自然是滿口答應了,一面鋪派酒宴、一面給焦順下帖子。
這端午焦順本只有一天假,但前幾天張羅著畢業典禮的事兒,一直也沒空休息,昨兒好容易放假,又被拉去跑前忙后的,故此干脆又補了一日休沐。
日上三竿,他撫弄著玉釧身上的情趣褻衣,正要乘興再來個返腸小段兒,結果就得了賈母的帖子。
無奈只得洗漱更衣,抖擻精神前去應酬。
到了賈母院里,恰與鴛鴦打了個照面,焦順以為她是迎出來的,倒也并未太過在意,只是照例笑著招呼了一聲。
鴛鴦卻有些神情恍惚,愣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要還禮。
焦順察覺出異樣,卻也不好細問究竟,隨手從袖筒里摸出個木制魔方,沖鴛鴦笑道:“昨兒瞧龍舟賽時我特意準備了些彩頭,這還有剩的,姑娘若不嫌棄就拿去解悶。”
說著,又演示了一下玩兒法。
鴛鴦再次愣怔了好一會兒,才鄭重其事的接過了那魔方,沖焦順道了個萬福:“多承焦大爺記掛了。”
“不值什么,不值什么。”
焦順故作大度的擺擺手,這才跟著她進到了屋里。
且不提在老太太跟前如何。
卻說賈赦在家接到金文祥的消息,說是鴛鴦已經答應去跟老太太說了,登時喜的眉開眼笑,一面督促邢氏準備好洞房花燭,一面又吩咐金文祥去打探消息,只等鴛鴦和老太太說了,便立刻拿轎子抬了來。
只是左等右等,也不見那邊兒傳回消息,他漸漸不耐煩起來,便又命人去催促金文祥夫婦,還特意交代一切從簡,趕緊把人弄來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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