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逮到這么個小舅子,當真是天雷勾動了地火。
不過……
賈政又板起臉來道:“正所謂福兮禍所伏,若這孽障仍是一味的貪玩懈怠,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陛下問住,只怕這好事就要變成禍事了!”
說著,橫了妻子一眼:“你有空就多跟老太太說一說這其中的道理。”
王氏知道這也是在敲打自己,讓自己千萬不要因為溺愛,誤了寶玉的大好前程。
以前看不清前路,舍不得寶玉吃苦也還罷了,如今卻是萬萬要緊的時候,故此王夫人忙不迭點頭應了,表示一定會做通老太太的工作,絕不會耽擱了博取圣眷的大事。
同時忍不住嘆道:“虧的是順哥兒通透,能悟出陛下的深意來。”
她先前只是迫于形勢,不得不放棄插手焦順納妾的一事,如今聽說焦順又幫著寶玉揣摩出了圣意,卻是徹底將這事兒拋到了九霄云外。
榮國府的面子雖要緊,卻大不過丈夫的前程,比起兒子的未來更是不值一提!
而想通了其中的關節后,王夫人忍不住滿眼放光的問:“照順哥兒的意思,咱們家寶玉這一來二去的,豈不就和陛下有了半師之宜?”
賈政臉上也浮現起按捺不住的得意,正要交代妻子不要在外面胡說,卻又聽王氏話鋒一轉:“怪道今兒一早,連鎮國公府都托了人來,拐彎抹角的打聽寶玉的生辰八字。”
賈政聞吃了一驚,脫口道:“你確定是鎮國公府?”
昔年八公皆以榮寧二府為首,但近年來鎮國公府卻是后來居上,畢竟當今陛下的生母牛太后,就是出身鎮國公府——鎮國府的當家人勇毅伯牛繼宗,則正是太后的胞弟。
“應該不會有錯。”
王夫人先是點頭,隨即卻又滿面糾結:“只是我打聽著,勇毅伯膝下并無嫡出的女兒,只有個侄女與寶玉年齡相當。”
若真是勇毅伯的嫡出女兒,她也就不用猶豫了,偏這又隔了一層。
雖也是太后的親侄女,當今陛下的表妹,但……
賈政瞧出了她的心思,不由嗤鼻道:“怎么,你動心了?卻不知許了鎮國府,薛家那邊兒你又打算如何交代?”
王夫人訕訕道:“瞧老爺說的,這八字都沒一撇的事兒,怎么就說起什么交代來了。”
說是這么說。
但她捫心自問,若非隔了一層,而是勇毅伯的滴親女兒,她只怕就不是心動而是行動了。
誠然,寶釵這丫頭的品貌心性,都讓她十分滿意,可比起太后侄女、皇帝表妹所能帶來的助力,卻又是遠遠不如了。
幾乎沒怎么猶豫,她心下就開始認真考量,如果真有類似的親事找上門來,寶釵那邊兒究竟該如何安排了。
…………
與此同時。
被親姨母蒙在鼓里的薛寶釵,卻正與一眾姐妹議論著邢岫煙的姻緣。
與此事牽扯最深的賈迎春,依舊是在角落里泥胎木塑一般,但只要有人靠近觀察她的臉色,就不難從那木訥中讀出黯然神傷四字。
而與邢岫煙關系最為親近林黛玉,對此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干脆也收斂了伶牙俐齒,暫且坐壁旁觀起來。
于是場上最活躍的,反是和邢岫煙沒見過幾面的,又適逢其會來到榮國府的史湘云。
這時她正憤憤的打抱不平:“聽你們這么說,邢姐姐的人品才貌,便配那狀元榜眼都使得,偏怎么就給……呀!”
湘云突的一聲驚呼,卻是身旁的薛寶釵暗暗掐了她一把,順勢接茬道:“自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命里如此,又豈是能強求的?”
旁邊惜春聞,喃喃重復道:“是啊,若命該如此,又何必強求。”
迎春在角落里雖不曾語,面上卻又添了三分落寞。
姐妹當中,迎春參道,惜春禮佛,都是信命的。
只是迎春參道是為余生祈福,惜春禮佛卻大有厭世的心思。
史湘云被寶釵攔了話頭,又聽這緣法、命理的,心下只覺好大的沒趣,可又素來親近信服寶釵,也不好當面駁她。
正郁悶著呢,忽見林黛玉以手托腮目光迷離,竟罕見的不曾參與姐妹們的議論,湘云不由捅了捅一旁的探春,好奇道:“林姐姐這是怎么了?”
“噓!”
探春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悄聲道:“好容易這回沒掐起來,你就別再招她了。”
史湘云再次討了個沒趣,嘟著嘴咕嚕嚕轉動著大眼睛,半晌突然提議道:“對了,咱們是不是該去邢姐姐家賀一賀?”
“這……”
探春猶疑道:“若是成親,自然要賀,可如今卻……”
惜春在一旁也是連連搖頭:“卻怕咱們姐妹去了,反讓她臉上更掛不住呢!”
史湘云不依不饒的質問:“畢竟是姐妹一場,又沾親帶故的,她如今既要出閣,大家伙兒總不能不聞不問吧?”
眾人相持不下,于是都把目光投向了寶釵。
薛寶釵微微一笑,正要開口說話,冷不丁卻被林黛玉搶了先:“旁人也罷了,二姐姐總是去要走一遭的!”
眾人登時又把目光轉到了迎春身上,直瞧的渾身不自在,欲要垂首避開,又擔心被人瞧出什么,一時周身愈發僵硬。
“二姐姐確實要走一遭。”
薛寶釵見狀,上前挽住迎春的胳膊,笑道:“姐姐不妨問問邢姑娘的意思,她若是樂意姐妹們去,咱們便過去賀一賀;若有不便之處,咱們各自湊些錢,送一份賀禮也就算是全了心意。”
眾人聞紛紛附和。
賈迎春這時候壓根不想見到邢岫煙,可又不好拒絕姐妹們的拜托,只得悶聲點頭應了。
這時林黛玉竟又主動請纓:“我陪二姐姐走一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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