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天到了十月十一。
因打從今兒起,就不再是觀政而是理政了,所以焦順特意提前趕到了衙門。
誰知剛在角門處應了卯,還沒等走到雜工所,就被兩個文吏攔住了去路,說是掌司郎中趙熠有請。
嘖~
因近幾日衙中同僚態度多有變化,焦順還以為趙熠也會如此呢,不曾想竟又給他來了個突然襲擊。
這既是派人半路攔著,肯定不會再給自己從容準備的機會。
于是焦順也懶得拖延時間,十分光棍的跟著那兩個文吏到了百工司。
不想進了堂屋客廳之后,卻見掌司郎中趙熠陪侍在側,公案后坐的竟是右侍郎蘇友霖。
這位蘇大人正是工部頑固派的首領,也不知是趙熠專門請了他來鎮場子,還是他主動上門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但甭管是怎么回事,怕都是來者不善!
果不其然,焦順剛上前見禮,那趙熠便開門見山的問道:“先前本官問你要如何施政,你推脫說要先觀政幾日,如今觀政之期已過,你可曾有什么心得,又究竟準備如何施政?且當著侍郎大人和本官的面,先一一道來!”
呸~
這無恥的雙標狗!
他先前還呵斥自己,說什么只有進士才能用‘觀政’二字,如今輪到他自己時,怎么就沒了避諱?
焦順一面心下腹誹,一面從袖筒里摸出昨晚四易其稿的策劃、倡議書,雙手托舉著道:“下官已將心得體會,以及接下來準備在百工所推行的施政方針,匯集總結成冊,還請二位大人過目斧正。”
趙熠見狀,立刻沖著公案上一偏下巴:“呈上來。”
焦順上前把那文稿放在桌上,然后又退回了原位。
就見蘇友霖拿起來粗粗翻了翻,隨即又滿臉鄙夷之色的,將那文稿重丟回了桌上,并給出了四個字的評語:“不堪入目。”
焦順也知道自己的毛筆字拿不出手——其實他用鉛筆、鋼筆寫字也一樣丑——原本還想著到了衙門之后,再讓趙彥幫著謄抄一遍來著。
可這不是前腳剛到,后腳就被叫到司里來了么?
趙熠瞥了眼被丟在桌上的文稿,也沒有要拿起來細看的想法,直接吩咐道:“有什么心得,又從中悟出了什么施政方針,你先都籠統的說一說吧。”
“是。”
焦順拱手應了,便開始長篇大論。
他認為雜工所目前存在的問題,一是大鍋飯和固定工資的機制,讓匠人們缺乏積極工作的動力,導致生產效率底下。
二是基層管理者素質過低,既無法引導匠人迸發工作熱情,又難以領會上級領導的指導指示。
除了欺上瞞下,就是一味的用懲罰施壓。
偶爾涉及物質獎勵,也多有中飽私囊、任人唯親的弊病發生。
也正因此,這種誘之以利的法子,近年來飽受科道官非議,而這些非議又讓工部不敢輕易再采用物質激勵的法子,從而導致了進一步的惡性循環。
再就是……
他還要再往下說,趙熠卻早聽的不耐,直接打斷道:“這些弊病人所共知,用不著你在此長篇大論,我且問你,你可有什么解決之道?”
焦順回道:“下官不敢說能解決這些痼疾,但稍稍平抑一番,應該還是可以的。”
“平抑?”
趙熠冷笑一聲,正要追問究竟,卻聽蘇友霖捋須道:“朝廷規制,非是你小小所正能夠質評的。”
焦順再次回道:“侍郎大人誤會了,下官并無改動舊制的意思。”
見焦順如此說,趙熠又緊跟著添了注腳:“如今莫說司內,便部里一時也沒有閑錢由著你胡來!”
“下官也無需司內撥款。”
焦順對答如流:“且還希望部里能幫著牽線搭橋,從我百工司挪些進項幫禮部紓困。”
“嗯?”
蘇友霖終于露出些詫異神色,和趙熠交換了一下眼神,又吩咐道:“速速講來。”
“不知二位大人可曾聽說過,各地官辦蒙學的窘狀?”焦順道:“不瞞二位大人,下官也曾在坊內蒙學就讀,正如士林非議的那般,在里面除了能認識些文字,旁的幾乎全無進益。”
“甚至就連里面的塾師們,都不認為自己教出來學生,會的是什么讀書種子。”
“與此同時,各種勤雜費卻日益增多,等閑人家根本難以負擔,故此每到招生時,為了能招攬生源,豪門大戶家中頗有積蓄的奴仆,反倒成了他們極力拉攏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