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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風雨驟起

      依舊……

      因去了塊壘,心下松懈。

      王熙鳳到后來也無心再處置什么家務,干脆一股腦都推到明天,早早離了三間倒座兒,回到家中洗漱用飯。

      酒足飯飽,瞧時辰也才酉正剛過晚上六點,原是該去賈母、王夫人處報喜的,但她今兒實在沒心思伏低做小,便也統統挪到了明日。

      隨意攏了身綠紗百花抹胸裙,她徑自歪在里間榻上,將兩條細玉柱似的長腿,在輕紗內漫卷漫舒,說不盡的恣意慵懶。

      忽的想起了什么,王熙鳳側頭問正收拾妝奩的平兒:“這都大半年了,你說二爺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他別不是在南邊兒樂不思蜀了吧?”

      平兒頭也不抬的道:“興許等林姑爺大好了,就放二爺回京了。”

      后面那話,她卻并未理會。

      聽得‘林姑爺大好了’幾個字,王熙鳳吊梢眉一挑,倒透出三分不喜來。

      不過她也未曾多說什么,只笑罵道:“偏你倒不急不慌的,那等二爺一回來,我就告訴他說,你巴不得他久在南邊兒,永遠不著家才好呢!”

      平兒手上一頓,幽怨的看了看王熙鳳,然后又默不作聲的繼續收拾——賈璉便回來了,她也是一樣要獨守空房,卻又有什么好期盼的?

      王熙鳳看破了她心中所想,不由‘咯咯咯’的嬌笑起來。

      笑了好一會兒,忽又媚眼如絲的道:“倒也是,若不是他大半年不在家中,又怎能顯出你的好來?”

      說話間,她自顧自支起條玉柱,拿腳尖虛戳著平兒催促道:“別管那些冷硬的物件了,你也早些洗漱了,咱們且松快松快。”

      近幾個月里,平兒總被她拉著做些假鳳虛凰的勾當,哪還不知這話是什么意思?

      當下紅漲了俏臉就待‘啐’她幾句,卻聽外面突然亂了起來,緊接著又有人在門口道:“奶奶,老太太讓您趕緊過去呢。”

      “嘖~”

      王熙鳳一翻身從床上坐起,好沒意思的埋怨道:“原想著明兒再去細說的,不想老太太倒急了——罷罷罷,等回來我再收拾你這浪蹄子。”

      平兒則是急忙給她找了套外出的衣裳,又呼喊小丫鬟們進來幫著披掛。

      不多時穿戴齊整,主仆兩個攜了那賬本,匆匆趕至賈母院中。

      等到了那大客廳門前,王熙鳳臉上已然笑的春風仿似,可推門進去剛要開口,冷不丁瞧見兩下里在座之人,她臉上的笑容卻登時僵住了。

      蓋因屋子里除了賈母之外,還有賈赦、賈政夫妻,以及……

      賈珍父子!

      這時辰,賈珍父子跑來見賈母是什么意思?

      且還請了大房、二房的長輩作陪……

      再偷眼細看賈珍父子的表情,王熙鳳心下就又是咯噔一聲,蓋因這父子兩個都是淚眼八叉的,顯然是剛向眾人哭訴過什么。

      可他們能哭訴什么呢?

      總不成是尤氏也死了吧?

      然而王熙鳳前日里才見過尤氏,她那氣色倒比秦可卿在世時,還要光鮮幾分呢。

      那就只能是……

      “大妹妹!”

      這時賈珍也自座位上站了起來,拿袖子遮了半張臉道:“我原是不該來的,可為了你侄子的前程,卻也只能厚著臉來求老太太了。”

      “呦~”

      王熙鳳愈發篤定自己的猜測,面上卻露出七分訝異:“珍大哥這是說的什么話,自家人說什么求不求的,有什么你語一聲,咱們能幫的自然就幫了。”

      說著,又笑對賈母道:“老祖宗你快評評,是不是這么個理兒?”

      賈母聞,緩緩點頭道:“你既是這么想的,事情倒還簡單了——珍哥兒,你把這事兒跟鳳丫頭好生說道說道。”

      賈珍轉身恭聲應了,這才苦著臉解釋道:“先前那來順把焦大背回去,又莫名其妙認了他做干爹,我這心里就覺著奇怪,后來有人翻出這府上一段公案,我這才知道感情那焦大身上,竟是藏著世襲爵位的!”

      說著,將抄錄著云家、焦大脫籍時間的記載,一并都遞給了王熙鳳。

      王熙鳳邊瞧邊聽賈珍解釋,這才知道那云光祖上竟是榮國府的家奴出身,怪道一直對府里百依百順。

      而這兩下里一對比,焦大身上的秘密也便呼之欲出了。

      “鳳丫頭。”

      王熙鳳心下正暗叫不好,賈母突然問道:“這事兒你先前可知道?”

      “自然不知!”

      王熙鳳急忙撇清,隨后又道:“不過這事兒究竟如何,怕還要聽一聽來家和焦大是怎么說的。”

      “是這么個理兒。”

      賈母再次點頭,吩咐道:“讓林之孝陪著蓉哥兒走一遭,把這事兒問清楚了,再來回話。”

      眼見鴛鴦喊了早就侯在外面的林之孝進來,林之孝又領了賈蓉趕奔來家,王熙鳳這心里直似火燒火燎的。

      凡事都有被動與主動的區別。

      按照原本的計劃,這事兒合該由她二奶奶主動挑破,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可如今卻是賈珍提前察覺,主動找上門來向賈母哭訴。

      如此一來,卻怕是……

      “大妹妹。”

      這時又聽賈珍道:“我家里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祖上傳下來的爵位,到蓉哥兒身上就斷了,我好容易托門路給他謀了個龍禁尉的官職,可又一直補不上實缺。”

      說到這里,他又用袖子掩了半邊臉,悲聲道:“這當口,卻聽說家里現成的爵位竟差點流落到了外面,你說我這心里能不急、能不能惱嗎?”

      “你是知道我的,錯非實在忍不下這口氣,也不敢尋到老祖宗面前,更不敢找釁你的心腹家人……”

      “什么家人不家人的!”

      這時賈赦滿面不屑的插口道:“不過就是個奴才罷了,難道還比得上咱們之間親近?!莫說是你了,那來旺父子要真敢昧下你家的爵位,我也斷不能容下這兩個欺主的刁奴!”

      來家父子雖系王熙鳳的陪房,屬于她的私奴,但賈赦作為王熙鳳的公公,以長房當家人的身份出面說這話,卻也是合情合理。

      而王熙鳳作為兒媳,又不好當面頂撞他。

      正頭疼該怎么化解這內外夾擊之勢,一旁王夫人卻先開口了:“現下卻不好妄下結論,也興許那焦大并沒有爵位在身,又或是他沒把這事兒告訴來家呢——否則又怎會過了這許久,來家都沒有去襲爵?”

      王熙鳳聽了這話,眼前就是一亮!

      現如今再惦記那爵位,怕是沒什么指望了,來家要想全身而退,也只有咬死了不承認知道這事兒。

      而失去了繼承爵位的希望,來家以后也就只能老老實實的為自己賣力了。

      偏這事兒又不是自己捅破的,他家就是要怨要恨,也恨不到自己身上。

      如此一來,這反倒是因禍得福了!

      只是……

      該怎么知會來家照此行事呢?

      王熙鳳看看左右,一時卻也沒有脫身之策,只能暗暗祈禱來旺父子不要胡亂漏了口風,堅持到自己設法把消息傳遞過去。

      …………

      臨近戌時晚七點,來家三口正在家中用飯,冷不丁就聽院外有人砸門,直鬧的左鄰右舍犬吠不止。

      來旺手里的筷子一頓,連嘴里的飯菜都忘了咀嚼,含糊不清的問:“這時候,會是、會是誰?”

      “我去看看。”

      來順心下也是暗暗打鼓,畢竟那動靜聽著就不像是善茬,但他仍是起身笑道:“興許是雙全又來送酒了。”

      這話連他自己都騙不了。

      雙全一個酒肆的伙計,怎敢把來家院門砸的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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