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順想要勸阻,卻已經晚了,忙也舉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
“嘶、真不知這東西……嘶,這東西有什么好喝的!”徐氏放下酒杯倒吸著涼氣,又把舌頭吐出來,拿手扇風。
“我也覺著那甜滋滋的米酒更好喝。”
來順說著,忽然想起了之前在酒肆里發生的事兒,于是向徐氏打聽:“娘,有個叫醉金剛倪二的,您可認識?”
“倪二?”
徐氏一愣,略略沉吟了片刻,道:“既然你已經大了,如今也就不瞞你了——不知你還記不記得,上回你爹曾說過,二奶奶拿了府里的月錢去外面放貸?”
“當然記得。”
“那你可知道,這錢是誰負責放出去,又是哪個負責收回來?”
來順脫口道:“是那倪二?!”
“是他,也不是他。”
徐氏解釋道:“二奶奶因怕壞了名聲,不好讓你爹明著打理這事兒,特意讓你爹尋了個不相干的頂在前面。”
“那倪二原是街上一破落戶,整日里惹是生非,也不知道操持營生,饑一頓飽一頓沒個著落——若非你爹抬舉他,怕早填了哪個河溝了。”
“如今因攬了二奶奶放貸的買賣,他手下養著十來個閑漢,明面上倒也算是一號人物了。”
原來是這么回事!
感情自家老爹既是那倪二的恩人,又是他的上司兼金主,也難怪他認出自己之后,態度會出現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至于倪二后來謊稱不認識自己,則多半是以為自己和便宜老子一樣,也不愿讓人知道雙方的真正關系。
“順兒!”
這時來旺忽又在屋里嚷道:“你要再把那亂七八糟的念頭斷掉,爹就徹底放、放、放……”
說到半截,又起了鼾聲。
…………
與此同時。
賴府后院花廳里,賴大與鄧好時也正聊起來順的事情。
“大總管。”
鄧好時坐著個矮敦,對仰躺在逍遙椅上的賴大道:“細節上或許還有出入,但那來順確實有些手腕。”
頓了頓,見賴大不置可否,他又繼續道:“如此一來,表少爺當初……”
“哪來的什么表少爺。”
賴大斜了鄧好時一眼:“府里的表少爺,只有薛公子一人。”
“對對對,是我說錯話了。”
鄧好時輕輕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再次道:“總之,這事兒怕是有些不太妥當,至少得提防著他反咬一口。”
“提防是該提防。”
賴大慢條斯理的道:“但不妥卻怕未必——狗都知道到要護食兒,何況是人呢?”
鄧好時剛要認錯。
賴大又道:“況且根子也不在這上面,莫說是什么來順,就算除掉他老子又能如何?今兒能有個來旺,明兒興許就能有個去旺,咱們榮國府需不是屠戶,難道還能來一條宰一條?”
鄧好時隱隱猜出了什么,卻又不敢往深里想,只能戰戰兢兢的問:“大總管,您的意思是……”
賴大再次斜了他一眼:“我想的,多半跟你想的一樣。”
鄧好時不敢再敷衍,顫聲道:“可她、可她畢竟是正經主子,上有老太太、二太太寵著,下有璉二爺百依百順,真要是動了她……”
“動什么動?!”
賴大猛地坐起身來,沖鄧好時需踢了一腳,嘴里呵斥道:“你要真敢沖著主子亂伸爪子,不用別人,我先就給你剁下來!”
“大總管!”
鄧好時嚇的噗通跪倒在地,一疊聲道:“我、我絕沒這意思,我怎么敢呢!我、我……”
“你回去之后,記得把那臟心爛腸,好生洗洗拾掇拾掇!”賴大打斷了他的話,聲色俱厲道:“下回要再敢胡亂語,仔細我不拆了你的骨頭!”
鄧好時忙又是一通磕頭如搗蒜,指天誓日的保證不會有下一回了。
賴大這才讓他站起來,看似漫不經心的道:“這女人啊,是櫝是珠還不是得看男人寶愛不寶愛。”
鄧好時這回卻有些糊涂了。
如果這說的是二奶奶王熙鳳,那她肯定是珠,而且是爍爍放光的明珠——賈璉那都不是寶愛,而是對她千依百順聽計從。
卻聽賴大又道:“璉哥兒到底年輕,還沒怎么經過見過呢。”
頓了頓,他再次嘆息一聲:“這男人啊,要是在外面野慣了,就再也拴不住了,即便硬給他套上繩子,那也是驢不是狗。”
“驢這東西,你如果順著毛捋,他就乖乖聽你的話,可你要是生拉硬拽,他就該牽著不走打著倒退了。”
“等男人那野性再重些,他就又不是驢了,是狼!”
“這時候你千萬別逼他,逼急了他,他回頭就是一口,就算沒被咬死,這情分也該斷了。”
聽了這一番大論,鄧好時自覺終于明白了賴大的想法,于是激動道:“大總管,那咱們該找個什么由頭,讓璉二爺出去見見世面?”
賴大卻是緩緩搖頭:“用不著咱們想由頭,也不該是咱們想由頭,且等著吧,這要來的總會來的。”
“那要等到什么時候?”
“快了、就快了。”
賴大的聲音愈發晦澀:“其實我倒巴不得再晚些才好——咱們府里,也該有些大進項了。”
倪二出自二十四回,原文如下:這倪二是個潑皮,專放重利債,在賭博場吃閑錢,專愛喝酒打架。
當初看到這段時,我就想著璉二奶奶偷偷在外面放貸,是不是也得養這么號人,去負責出面催討利錢?
而那倪二一個市井潑皮,又是哪來的本錢放重利債?
另:原書中鳳姐曾命來旺殺掉張華,但來旺卻認為‘人命關天、非同兒戲’,不愿下此毒手——故此,我才衍生出本章那句‘事不可做盡’的臺詞。
再另:賴大那番話里的伏筆,諸位能和原書劇情聯系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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