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里有悉悉索索聲。
顧小甲頭慢慢后仰,靠著車廂聆聽。
過了會兒,只聽顧射道:“今日學論語。”
“是。”陶墨老老實實地答應。
“……”顧小甲無趣地縮回頭。
原本以為即使學論語,也學不了多久,誰知竟然真的一路學到了京城。
顧小甲和郝果子也從剛開始得津津有味到后來的頭昏腦脹到最后對陶墨五體投地。陶墨竟然最多只聽兩遍便全記住了,盡管只記其字不得其意,但也能開口唬唬人。
若不是路程太短,只怕陶墨真的能將四書五經全記下來。
京城街道繁華依舊。
聽著熟悉的吆喝聲,顧小甲眼眶微濕,“終于回來了。”
郝果子道:“你離開京城有多少年了?”
顧小甲掰著手指算了算,“大約十幾年了吧。”
郝果子驚訝道:“顧公子這么早就離家了?”
顧小甲道:“公子被老爺送去優林書院就讀,我就一起跟了去。”
“優林書院啊。”郝果子語氣里滿是艷羨。
顧小甲駕著馬車往偏僻巷子里走,最后停在一家旗桿歪斜、門窗殘舊的客棧門口。
郝果子瞪眼道:“你不會想說,我們今晚住在這里吧?”
顧小甲道:“不是今晚,是今晚明晚后晚……只要在京城,我們都住在這里。”
郝果子道:“顧公子不是顧相爺的公子嗎?”為什么放著好好的相府不住,非要住在這樣一家破舊的客棧里?
顧小甲正要開口,就見顧射與陶墨從車上下來,立刻閉了嘴巴,只沖郝果子眨了眨眼睛。
郝果子一頭霧水。
顧射道:“這是我娘以前常來的客棧。”
陶墨道:“這家客棧一定開了很久。”
顧小甲和郝果子都暗暗佩服陶墨。這樣一家客棧還能找出一條不算缺點的形容來,實在不容易。
顧射道:“我娘以前每次帶我來,都會數落這家客棧的老板。”
“哈哈哈。她說,破成這樣還不修,遲早壓死自己!”客棧老板笑嘻嘻地從客棧里走出來,肥頭大耳的模樣十分討人歡喜,“顧公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顧射見禮,“朱老板。”
朱老板道:“沒想到一別數年,我老了,你卻俊了。”他說著,便迎他們進客棧,顧小甲自發地將馬車停去客棧后院。
顧射道:“最近生意可好?”
朱老板自嘲道:“不過這么大點的地方,若真有客人,藏也藏不住。”
顧射道:“何不修繕修繕?”
朱老板道:“若是修繕了,就不是原來的寧寧客棧了。”
聽到寧寧客棧四個字,顧射的面色閃過一絲懷念。
朱老板道:“歸正傳,你此次回來京城怕不只是回來看看吧。”
顧射道:“我想請外公幫我遞一張御狀。”
朱老板嚇了一跳,“你惹了誰?不不不,誰惹了你?”
顧射道:“黃廣德。”
朱老板皺眉道:“他?他雖然是個阿諛奉承的小人,但做事極有分寸,哪里惹到了你?”他知道顧射為人,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顧射道:“他殺了我的岳父,陷害我的夫人,又在婚宴上行刺我。”
朱老板聽得眼珠子差點掉下來。幸虧他的眼眶不大,卻很牢靠,半晌,他才結結巴巴地問道:“你成親了?”
顧射頷首。
“不知夫人是哪一……”他看到顧射將陶墨輕輕往前推了一把,原本想說的話就悉數得咽了回去。
陶墨尷尬又擔心地看著他。
朱老板的喉結上下動了好幾下,才冒出一句,“餓不餓?”
顧射道:“糖醋魚、水晶肘子、一品豆腐、栗子雞、粉蒸肉、油燜春筍、龍井蝦仁……”
“等等等。你說得慢些。”朱老板轉身拿來紙筆。
顧射看了眼陶墨。
陶墨乖乖地將剛才的菜又報了一遍。
朱老板記著記著,筆停下來,“很多都沒有。”
顧射挑眉道:“我是想說,這些我都不吃。”
“……”
顧射與陶墨就這樣在寧寧客棧住了下來。
如今唯一讓陶墨擔憂的就是老陶,自從拜祭完陶老爺分開之后,便失去了他的音訊,也未在路上相遇。想到此,陶墨心頭就被揪得緊緊的。父親過世之后,老陶就是他最親近的長輩,他心中對他的惦念僅次于父親。
俗話說,說曹操曹操就到。
陶墨剛和顧射提起自己的擔憂,老陶就當夜找上了門。
寧寧客棧老舊,這頭敲門那頭驚醒。
老陶剛進房間,顧小甲和郝果子就聞聲趕來,看到老陶都是又驚又喜。
老陶也是滿面春風喜色,“少爺,這次黃廣德恐怕再難翻身了!”
陶墨忙問為何。
老陶接過郝果子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道:“你可知黃廣德最近為何動作頻頻,甚至不惜得罪史太師和顧相?”
除了顧射之外的三個腦袋都整齊地左右搖擺著。
“因為黃廣德被盯住了。”老陶道,“你還記得我之前說要搜集他的罪證卻被發現了嗎?”
陶墨點頭道:“記得。”
“其實被發現的人不是我。”老陶心中舒坦許多,當上魔教長老這么些年,除了明尊之外,他還未向其他人失過手。“而是皇上親自派遣到各地尋訪的監察御史。黃廣德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已被調查的一清二楚,只缺證據,因此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證據湮滅,所以殺晚風,追旖雨,后來又牽連了少爺。”
顧小甲道:“黃廣德不是在京城安插了很多眼線嗎?監察御史出動又不是什么隱秘之事,怎會沒人與他通風報信?”
郝果子冷笑道:“看來黃廣德真的是罪大惡極,連老天爺都想給他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