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進談陽縣,先送顧射回顧府。
陶墨跟著顧小甲,親眼看他將顧射安置好,才依依不舍地回縣衙。
金師爺離家數日卻不急著回去,一同到了衙門后,徑自拉著陶墨進書房。
門一關上,金師爺的臉就拉了下來,“東家。崔典史不可再用,你心中可有替任人選?”
陶墨心里還惦記著顧射,聞一愣,“為何要替換?”
金師爺道:“東家莫忘了這場無妄之災出自何人之手!”一想起此事,他就心頭火氣。他與陶墨離開縣衙,衙門事務統統交由典史暫代,足見對他的信任,卻不想他竟做出兩面三刀背地里告狀的齷齪之事,簡直令人發指。
陶墨皺眉道:“他也是實話實說。”
金師爺與陶墨相處日久,知道從私人角度斷不能說服他,于是語氣一轉道:“話不能這么說。他若對東家不滿,盡可以直相告,何以一狀告到知府衙門?這是越級,是為官大忌!不然為何告御狀要滾釘板?”
陶墨沉思。
“何況,崔典史告狀并非為國為民,而是為了一己私欲。他若真是正直無私,當初根本就不會賄賂東家。他先行賄賂,后又翻臉告狀,實在是小人行徑。”
陶墨繞著書房踱了一圈,走回金師爺面前,“可是他并無大錯。”
“大錯只是還未鑄成,不過依他的性子也是遲早。所謂未雨綢繆,正是要防患于未然。”金師爺使出渾身解數,慫恿道,“崔炯與東家已是貌合神離,即使勉強共事也是陽奉陰違。對談陽縣來說,也是有弊無利啊。”
陶墨問道:“那依金師爺之見?”
金師爺成竹在胸,“典史大小也是朝廷任命的吏,若要動,還要經過知府。”
陶墨皺眉道:“這等麻煩?”
“不麻煩。”金師爺雙眼笑瞇成線,“從知府走是最方便的。”如今覃城知府只恨不能效犬馬之勞,區區小事不在話下。
陶墨道:“可是他走了,典史之位豈非空缺?”
金師爺道:“知府自然會另外調派人手,東家不必憂心。說不定這次會連縣丞、主簿一道送過來。”以往談陽縣是難啃的硬骨頭,大多數有門道的人都不愿意上這里來。而沒門道沒本事的人又呆不住,這才空缺了位置。知府這次想要討好顧射,只怕會親自挑幾個像樣的送過來。
陶墨見金師爺嘴角越揚越高,疑惑道:“師爺何以如此高興?”
金師爺斂容道:“我只是想到談陽縣將來在大人的帶領下繁榮安定,心中歡喜。”
陶墨羞澀道:“師爺過獎了。我,我其實還是什么都不懂的。”
金師爺道:“不懂可以學到懂,怕只怕,不愿懂。”
陶墨忙道:“我自然是愿意學,愿意懂的。我和弦之約定好了,我一定會好好學習。”
金師爺道:“顧弦之乃是天下第一的大才子,東家能夠拜他為師,是大大的福分。”
“天下第一的大才子?”陶墨愣了愣。
金師爺察觀色,謹慎地問道:“東家不會不知道顧射就是顧弦之,就是天下聞名的才子吧?”
陶墨道:“我知道顧射是顧弦之,但是天下聞名的才子確實不知。”
金師爺又問道:“那東家知不知道他的父親就是顧環坤顧相爺呢?”
陶墨完完全全地怔住了,“顧相爺?你是指皇上身邊的……”
“皇上身邊最得力的親信,百官之首。”金師爺似乎知道他想問什么。
陶墨臉色由茫然漸漸轉蒼白,半晌才道:“那是幾品?”
金師爺比了個一。
陶墨嘴唇抖了抖,笑得極不自然,“他看上去一點都不像。”
“……”他倒覺得像得很。那樣的氣度,那樣的講究,還有那樣的高傲。金師爺沒有點破,輕聲道:“我離家這么久,也該回去一趟,明早再過來,東家若沒什么事,還是早點歇息吧。”
“嗯。”陶墨無意識地應了一聲,然后呆呆地走回書桌后坐下。
日頭漸漸西落,光漸漸黯淡,漸漸從屋里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