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射目光只是淡淡一掃,便移回棋盤。但旖雨卻感到一陣難以喻的不適,仿佛對方只消一眼,便將自己從里到外看了個透徹。
郝果子搶在顧小甲開口之前道:“少爺,旖雨公子來看顧公子的,我們先回避吧?”
顧小甲眉頭一皺,道:“我家公子又不認得他。”
“不認得他你將他帶進來做什么?”郝果子冷笑。
顧小甲語窒。此事他的確辦得不地道,旖雨找的是陶墨,本不該有他出頭請進來的。但當時他被郝果子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舉動激怒,只想將他臉上的得意狠狠撕下,倒不曾細想妥不妥當。如今看來,反倒釀成騎虎難下之勢了。
他求助地看先顧射。
不想旖雨道:“我聽舞文說顧府顧射顧公子驚采絕艷,天下無雙,是難得一見的奇人,不由心生仰慕,所以才冒夜來訪,還請顧公子見諒旖雨情難自禁,不請自來。”
郝果子佯裝渾身一顫,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顧小甲此時也覺這個旖雨有些矯情,更是懊惱自己一時之魯莽。
陶墨見顧射不語,忙道:“他的確是我舊日故友,此次遷至談陽,還未尋到落腳之所,因此暫住在縣衙。”
顧小甲皺眉道:“你們縣衙的屋子不都不能住人了嗎?”
蓬香道:“可不是不能住人,屋頂那么大一個洞,都能舉頭望明月了!”
郝果子噗得笑出聲。
陶墨愣了愣,道:“木春不是說尋了一間好屋子?”
郝果子把聲音含在嘴巴里,含含糊糊道:“我和少爺都搬出來了,縣衙哪里還有好屋子?”
陶墨面色瞬間通紅,連兩耳都不例外。想到自己在顧府睡得爺爺香甜,而作為客人的旖雨卻住在漏風漏雨的陋室之中,他就恨不得將自己埋到地里頭去。
旖雨微笑道:“其實并沒有蓬香說的那般嚴重。”
蓬香抱怨道:“還不嚴重啊?昨天下雨,屋子都濕了,連床都是潮的。”他自賣進群香樓就一直跟著旖雨,再也沒吃過什么大苦頭,那一夜的寒雨疏風讓他幾乎沒合眼,與旖雨一起喝姜湯取暖到天亮。
陶墨忍不住站起身,滿心滿眼的愧疚,“我確實不知,這,不如我這便為你們找一間客棧?”
旖雨含笑道:“其實只破了一點兒,也可住人的。我與蓬香飄零在外,哪里還有那么多的講究?能有一瓦遮頭已是感激不盡。”
陶墨聽他說得卑微,愧疚之感更是排山倒海而來。
啪。
顧射將手中棋子丟回棋罐。
陶墨這才想起自己還在下棋,忙道:“抱歉,我分神了。”
“既然有訪客,此局便到此為止。”顧射道,“你先回去。”
陶墨怔住。
其余幾人都怔住。
顧小甲自知闖禍,低聲喚道:“公子。”
顧射淡淡道:“送陶大人回房。”
顧小甲默默瞪著陶墨,雙腳一動不動。
“我……”陶墨看看顧射,又看看旖雨。
旖雨微微一笑,道:“我們改日再敘。”
郝果子心想:這里是顧府,顧射對上旖雨,縱然討不到好處,也絕不會吃虧。有他出馬,怎么也比少爺強。他心里如是想,右手立刻半推半拉地扯著陶墨出門。
顧射瞟了顧小甲一眼。
顧小甲低頭看著腳尖,就是不挪動步子。
顧射轉而對旖雨道:“從何處來?”
旖雨輕笑道:“縣衙來。”
“為何來?”
“訪友。”
顧射道:“誰是你的友?”
蓬香聽得一頭霧水。這些問題適才不已經問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么?這個顧射怎么好像什么都沒聽到似的又從頭問一遍?
旖雨不卑不亢道:“陶墨。”
顧射道:“這里不是陶府。”
旖雨道:“久仰顧公子盛名,想借機一睹風采。”
顧射垂眸,道:“來談陽之前,所居何處?”
旖雨眸色微微一沉,須臾,從容道:“群香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