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師爺皮笑肉不笑道:“東家想起我了?適才我還以為我要另謀高就了。”
陶墨尷尬地捂著額頭跑下來,“我昨晚喝了點酒。”
金師爺不理他,徑自將手中的籃子交給郝果子,道:“這是內子親手做的點心,若東家不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陶墨連忙截斷他的話。
金師爺道:“那么,多謝東家。”
陶墨見他要走,忙道:“你難得來,不如留下來一道用膳?”
“我難得來?”金師爺笑容幾乎撐不住,“若我沒有記錯,除了昨日,我天天都來。”
陶墨自知失,“是是是,我,我我只是想留師爺吃一頓飯。”
金師爺狐疑地看著他。難道他有什么話想要在飯桌上交代?如此一想,金師爺便被留住了腳步。
原本三人一桌成了四人一桌,倒也熱鬧稍許。
只是老陶和郝果子都注意到,金師爺吃的時候目光不放在飯碗里,而是黏在陶墨身上,一臉探究的樣子。
老陶和郝果子暗暗交換了個眼神。
郝果子夾菜給金師爺,“師爺,多吃點,您太瘦。”
金師爺咀嚼的動作一頓,將他夾過來的黃豆芽又丟了回去,淡淡道:“豆芽吃太多,自然會瘦。”
郝果子朝老陶丟眼色。
老陶沖金師爺微微一笑,道:“這雞湯中還放了幾味草藥,極為滋補,師爺不妨嘗嘗。”
金師爺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我已經喝下三碗了。”
陶墨見郝果子和老陶都主動招呼,也不好干坐不說,便道:“這肉好吃,師爺嘗嘗。”
莫非他要暗示之事便藏在這紅燒肉中?金師爺看著那盤離自己最遠的紅燒肉,狐疑地夾了一筷,放在嘴里,慢慢品味。
郝果子和老陶都一臉郁悶。
陶墨問道:“味道如何?”
金師爺搖搖頭道:“還未品味出來。”
郝果子連忙將紅燒肉換到他面前,“師爺慢慢嘗。”
金師爺連吃一塊,只覺這肉肥而不膩,味道適中,卻再也想不出其他,正思量著,突然看到一人從外頭進來,卻是崔炯。
“崔典史。”
諸人起來見禮。
崔炯連忙還禮。他也是來拜年的,原想著用過午膳再來,略坐片刻便能走,誰知竟撞上他們用膳這個尷尬時刻。因此不等郝果子上茶,便隨口找了個由頭告辭。
他雖然來去匆匆,倒是讓金師爺靈光一閃。莫非陶墨是在暗示衙門的油水?!
要知縣官所管轄的并不只是刑獄案件,還包括征稅、納糧、賑災、教化、興學等等職責。其中談陽縣民富物豐,無須賑災,兼之訟師橫行,教化與興學也無需擔憂。唯獨這征稅納糧中,卻有大大的油水。但撈這油水的人并不是歷任縣官,那些縣官或有沾邊,但主謀者卻是那在談陽縣風吹不倒雨澆不滅地呆了十幾年的崔炯。他這油水撈得極有手段,從不走賬面,有些訟師雖然知道,但水至清則無魚,那崔炯平時為人也算識相,他們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著他去。但近些日子,也就是陶墨上任沒多久,崔炯便從商賈處得了一大票的孝敬銀,金師爺雖不知崔炯應承了什么,但以他的眼光看,卻是過了。且不說他心中的陶墨如何的深不可測,單是新官剛剛上任,還不知他脾胃如何,崔炯便貿貿然地將自己潑了一身腥,未免有失急躁。
他暗自思量。這崔炯來得巧合,莫不是陶墨故意給自己的暗示?若真如他所想,那么陶墨此刻定然還不想動那崔炯,應當只是想借自己之口,讓那崔炯稍作收斂,正如那紅燒肉一般,雖然油,卻不至于膩。
想到此處,金師爺以為自己已明陶墨胸中真意,便停下筷子,笑道:“這紅燒肉果然燒得好,油而不膩,入口即化,不著痕跡。”
老陶聽出他意有所指,卻不知是何意思,只好以目光問陶墨。
陶墨哪里知道一道紅燒肉讓金師爺的思緒一飛千里,只當他真的喜歡,笑道:“師爺若喜歡,不妨多吃一點。”
“不用不用。萬事都要適可而止。”金師爺挑眉,以示自己已然領悟。
陶墨望著可惜,便夾了一口在嘴里,道:“剩下多可惜。”
金師爺至此才完全“領悟”,原來這位新任的縣太爺也想分一杯羹!
“當然當然。”他做師爺做得久了,對這些事情早已看淡,既不會因縣官清高而崇敬他,也不會因他貪婪而鄙薄他。于他而,清高罷,貪婪罷,都是他的東家。他要做的,不過是“分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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