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鍬切到泥土之中,一只腳踩在了鐵鍬上,向下一壓,土挖了出來,隨后丟到了小小的墳頭上,揚起鐵鍬拍打墳頭的邊緣。
動作吃力,粗糲的喘息聲從喉嚨里不斷扇出來。
于滿月疲憊地將鐵鍬踩在土里立著,然后跪在了墳頭前,老淚縱橫,喊道:“小年啊,小月啊,爺爺沒讓你們吃飽,你們等一等,再等一等爺爺,爺爺會給你們帶路的,咱們去一個到處都是香甜莊稼的地方,再也不挨餓,再也不喊疼了……”
沙沙——
風卷葉翻,又被腳踩在地上。
于滿月擦了擦凹陷的眼眶,背對著來人道:“我兒子生病死了,兒媳墜河淹死,就這兩個孫孩,現在他們也走了,我赤裸裸來到這世界,這世界最后,又逼著我赤裸裸而去,連個念想都沒有。圣女,你再告訴我一次,我死了,當真能帶著小年、小月去彌勒國土嗎?”
月影下,白衣女子如同圣潔的仙子。
紅唇微動。
持柳邁著蓮步,聲音輕靈:“彌勒國土會接納每一個為信奉彌勒佛的教徒,但你的孫孩不是彌勒教徒,想要讓他們進入彌勒國土,必須舍棄更多,犧牲更多。于滿月,我憐憫你,不忍你痛苦。”
于滿月轉過身,看著圣女持柳:“我已沒有什么不可舍棄,不能犧牲的了,我要帶他們一起去彌勒國土,告訴我該怎么做!”
持柳走至于滿月身前,語氣中充滿悲憫:“你已受盡折磨與痛苦,完成了人間煉獄的行走,跟我入教,已是彌勒國的人。不帶他們,你尚有十年可活,帶他們,你壽元將盡。”
于滿月撲通跪了下來:“我不要壽元,也要帶他們去彌勒國,這苦難的煉獄世界,我不想再讓他們走一遭!求你,圣女,求你……”
持柳彎腰,將于滿月攙扶起來,緩緩地說:“迎彌勒,不惜性命者,可帶一人進入彌勒國土,迎彌勒,犧牲自我者,可帶兩人進入彌勒國土。你可要想清楚了,帶一人,還是帶兩人。”
于滿月沒有任何猶豫:“帶兩人!”
持柳伸手,摘下腰間的蓮花瓶,托在手中,另一只手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枝竟是翠綠的柳枝,插在了蓮花瓶中:“若你執意如此,那就需要為彌勒做一件事。”
“我做!”
于滿月沒有問什么事。
只要能抵達彌勒國,什么都好說。死對自己而,恰恰是一種解脫。
持柳頷首,手微動,柳枝抽出,水打在了于滿月的臉上:“八功德水撒在臉上,受在心中,聽彌勒命,踏七寶臺……”
于滿月虔誠地享受著,原本枯萎的皮膚似乎充盈起來,原本死去的筋骨,似乎有了力氣。
領命行事。
彌勒下生!
國門開啟,眾徒前行——莫回頭!
一場莊重的法事,在月光之下完成。
于滿月走了,原本佝僂無力的背,在這一刻變得不那么佝僂,腳步鏗鏘而有力,每一步都顯得那么堅定,那么扎實……
圣女持柳看著離開的于滿月,對著空無一人的樹林,輕聲道:“兩位金剛,算算時日,佛母也該到文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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