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官李辰安!還我兒子命來!”
“喪盡天良!在貢院下毒害人!你們不得好死!”
“沖進去!跟他們拼了!救出我們的孩子!”
大門劇烈地震動著,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門縫之外,影影綽綽,是無數張因憤怒和悲痛而扭曲的面孔!
那是中毒舉子們的父母親人!他們不知從何處得到了貢院內“突發惡疾”、舉子成片倒下的消息,更不知被何人刻意引導,將矛頭直指主持恩科、昨夜才與世家徹底撕破臉的李辰安!
“下毒害人”、“狗官”、“喪盡天良”……這些字眼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每一個剛剛被李辰安救回的舉子心上。
“放屁!是崔家下毒!”一個剛剛被灌下解藥、恢復了些許力氣的舉子,掙扎著沖到靠近大門的方向,對著門縫嘶聲力竭地大吼,“是崔家在茶棚的涼茶里下的毒!是李大人救了我們!爹!娘!你們別聽人胡說!”
“胡說?我親眼看到你們被抬出來!就是李辰安這個災星!他一來就搞什么亂七八糟東西,得罪了世家老爺,才引來報應!害了你們!”門外一個尖銳的女聲哭喊著反駁,充滿了愚昧的偏執和被煽動的仇恨。
“對!就是他!他才是禍根!”
“沖進去!打死這個狗官!為孩子們報仇!”
門外的撞擊更加瘋狂,還夾雜著鈍器砸門的悶響。
顯然,人群中混雜著煽風點火、推波助瀾之輩,將親人們失去理智的悲痛,精準地引導向李辰安!
貢院內的舉子們又急又怒,紛紛涌向大門方向,隔著厚重的門板與外面的親人對吼、解釋,場面再次瀕臨失控的邊緣。
混亂之中,誰也沒有注意到,在那些涌向大門、情緒激動地與門外親人“隔空”喊話的舉子人群中,悄然混入了幾個身影。
這幾人同樣穿著舉子的青衫,臉上也帶著悲憤焦急的神色,混雜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然而,他們的眼神卻異常冷靜,甚至帶著一絲殘忍的興奮,如同狩獵前的豺狼。他們的腳步看似踉蹌擁擠,實則每一步都精準地調整著位置,如同水中的毒蛇,悄無聲息地向著明倫堂前、那個立于藥缸旁指揮若定的素白身影靠近!
他們的袖中,緊握著淬毒的短刃,刃口在衣袖的遮掩下,閃爍著幽藍的寒光。指縫間,更扣著幾枚打造精巧、形如鳥喙、泛著青黑色的毒蒺藜!
目標只有一個——趁亂襲殺李辰安!只要他一死,群龍無首,貢院必亂,數千中毒舉子依舊難逃一死,恩科徹底崩盤,世家的目的便算達成!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
混亂的聲浪是最好的掩護。
幾個“舉子”彼此交換了一個陰冷的眼神,袖中毒刃的握柄已被汗水浸濕,肌肉繃緊,如同蓄勢待發的毒蛇,下一刻就要暴起噬人!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直背對著人群、似乎在查看藥缸情況的李辰安,毫無征兆地動了。
他沒有回頭。
只是隨意地、如同拂去肩上塵埃般,抬起了右手。寬大的素白袍袖隨著他的動作,劃過一道飄逸的弧線。
嗤!嗤!嗤!嗤!嗤!
五道細微到幾乎被聲浪淹沒的破空厲嘯響起!
五根銀針從他袖中電射而出!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只有快到極致的死亡軌跡!那銀針破空,竟發出鬼泣般的尖嘯,瞬間撕裂了喧囂的空氣!
噗!噗!噗!噗!噗!
五聲沉悶如擊敗革的聲響,幾乎不分先后地響起!
那五名混在人群中、正欲暴起發難的刺客,身形猛地僵住!他們臉上的悲憤表情甚至還沒來得及轉換成驚愕,眉心正中便同時炸開一個拇指粗細、前后通透的血洞!傷口邊緣光滑如鏡,沒有一絲多余的撕裂,紅白之物混合著鮮血,從前后兩個洞口噴濺而出!
巨大的沖擊力帶著他們的身體向后倒飛,重重地砸在身后擁擠的人群和冰冷的青石板上!
直到尸體倒地,那五根染血的銀針才帶著凄厲的余音,狠狠地釘入了貢院大門內側那厚重的朱漆門板之上!
咄!咄!咄!咄!咄!
五聲沉悶的鈍響,如同喪鐘敲響!
五根銀針,如同五柄來自幽冥的判官筆,深深沒入朱漆大門!
下方,五具尸體眉心洞穿,雙目圓睜,凝固著難以置信的驚恐,鮮血迅速在他們身下蔓延開來,如同盛開的死亡之花。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門內門外,所有的哭喊、咆哮、撞擊、解釋……所有的聲音,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扼住喉嚨,戛然而止!
貢院內,擁擠在甬道上的舉子們,臉上的焦急、悲憤、感激……所有表情都僵住了,化為一片死寂的空白。
他們呆呆地看著那五具眉心洞穿的尸體,看著那釘在朱紅大門上、兀自微微顫動的五點染血銀針,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凍僵了他們的思維,凍結了他們的血液。
大門外,那瘋狂的撞擊和哭嚎也瞬間消失。
門縫外那些扭曲憤怒的面孔,似乎也透過縫隙看到了門內這血腥恐怖的一幕,瞬間被無邊的恐懼攫住,只剩下粗重而壓抑的喘息。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籠罩了整個貢院。
唯有明倫堂前那十幾口大缸中,琥珀色的藥湯還散發著裊裊的熱氣和濃郁的藥香,與這彌漫的血腥氣形成了地獄天堂般詭異的對比。
在這片死寂之中,李辰安緩緩轉過身。
素白的袍袖纖塵不染,仿佛剛才那奪命的銀針并非出自其手。
他星眸平靜,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掃過地上那五具尚帶余溫的尸體,掃過釘在朱門上那五點刺目的猩紅,最后,投向大門的方向,穿透厚重的門板,落在那無數被恐懼凍結的面孔之上。
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帶著冰碴的寒風,清晰地穿透了死寂,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邊,每一個人的心頭:
“毒,是崔家所下。”
“人,是本官所救。”
“亂,是爾等所起。”
“刺客,是爾等所混。”
每一個短句,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門內外所有人的心臟上。
他微微一頓,目光似乎穿透了門板,鎖定了門外人群中那幾個煽風點火、此刻正因恐懼而瑟瑟發抖的身影,聲音陡然轉厲,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森然與決絕:
“還有誰?”
三個字,如同三柄無形的冰錐,狠狠刺入所有心懷鬼胎者的靈魂深處!
門縫外,那幾個混在人群中、穿著普通百姓服飾、負責煽動引導的崔家爪牙,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瞬間竄遍全身,仿佛被九幽之下的魔神盯住,肝膽俱裂,褲襠一熱,竟當場失禁,癱軟在地。
李辰安的目光收回,掃過貢院內那些從呆滯中漸漸回過神、臉上重新燃起希望與憤怒火焰的舉子們,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帶著開天辟地的意志,宣告著一個新時代的序章:
“今日這龍門,本官為天下寒門開定了!”
“扶起你們的同袍!灌下解藥!拿起你們的筆!”
“辰時已過,巳時未到!這《耕戰十問》——”
李辰安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在死寂的貢院上空轟然回蕩,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砸碎了凝固的恐懼,點燃了沉寂的火焰:
“——繼續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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