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元瑾回到營帳的時候,臉色有些蒼白。
寶結有些擔憂地看了她兩眼,剛才二小姐和魏永侯爺見面實在是有些詭異。但她打小就在定國公府訓練長大,知道不該問的話,就半句都別多嘴。這是為奴為婢的生存之道。
“二小姐,您要不要歇息一會兒?”
元瑾擺擺手,明日京衛增援三萬人,他們準備一舉將靖王打出保定。眼下蕭風正和徐先生議事,她這時候可不能休息。
她走入了主帥的營帳,同五叔和徐先生議事。
制定作戰方針,攻擊計劃,根據不同的結果有不同的應對。等商議完這些下來,天際已經出現了皎潔的明月。
蕭風也注意到她臉色不是很好,以為她是有些傷寒了:“這里晝熱夜冷,你可要注意保暖。”
“不過是方才走到河邊,一時冷著罷了,現下已經好了。”元瑾不想多提。
蕭風讓人搬了晚膳上來,是一口小銅鍋,一小盆的炭火,和幾盤切好的新鮮羊肉,花生芝麻醬加香菜。看來今晚是吃涮肉。
“圣上今兒傳信問過你安好。”蕭風給元瑾夾了好些羊肉,她一邊吃著,他一邊問:“阿沅,你跟圣上似乎挺親密的。”
元瑾想了想,覺得并沒有什么親密的。“五叔這話怎么說?”
“你還記得朱詢嗎?”蕭風喝了一口酒,說,“你與他就曾很親密,當時那小子賴你,恨不得拴在你身邊。離宮了才好些,可也是三天兩頭地往你哪里跑。”
元瑾沉默,然后淡淡說:“五叔,不要拿朱詢跟聞玉比,他不配。”
蕭風就笑了笑:“我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對了,千杯不醉,你要不要喝酒。”說著搖了搖酒壺。元瑾原來跟著他們在軍營,偷偷學會了喝酒,酒量很不錯,同蕭家人一脈相傳,還得了個‘千杯不醉’的稱號。
元瑾苦笑,她現在滴酒都沾不得,哪里還是千杯不醉!
但是她突然間很想喝酒。
反正一會兒也是去營帳里睡覺,無礙了。
她讓蕭風給她倒了酒,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盡了。直到蕭風覺得有些不對,才阻攔她:“好了,便是你千杯不醉也要醉了。你今日本就不舒服,快回去睡了吧。”
元瑾卻覺得自己還好,并不難受。但是五叔堅持要她先回去歇息,元瑾就從他的營帳中出來,回到了她的營帳。
她這營帳布置的要比旁的營帳更寬敞,床上墊了三層的棉被,小桌上放在燭臺,布置了簡單的妝鏡。營帳里很是幽暗,點了一柄蠟燭,但也不算太亮。寶結正帶著兩個侍女給她準備熱水洗漱,看到她進來一屈身。
“你們先退下吧。”元瑾今天也著實乏了,想早些睡覺。
寶結帶著兩個侍女退下。
元瑾正要解開斗篷,突然感覺到有什么地方不對。
燭火幽幽地顫動,但這營帳中沒有風,燭火為什么會動?
這營帳中還有人!
她還來不及喊,突然,她就被人從背后抱住了。
這人手臂結實,瞬間就制住了她的胳膊,讓她不能輕易動彈。他在她耳邊低聲說:“薛元瑾。”
是朱槙!
他怎么會潛入她的營帳!
她貼著他的胸膛,熾熱的呼吸撲在她的頭上。元瑾立刻想要掙扎,但是控制著自己的手臂如銅墻鐵壁,半點都動不了。她想喊人,可朱槙卻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朱槙究竟是怎么做到潛入的!
她低下頭,看到他穿著夜行服。然后他淡淡說:“想知道我是怎么進來的?這里只有你的營帳中的東西,每日都要換洗,會有生人出入,趁此機會便能進來。”她是個女子,行軍中多有不便,就容易找到漏子。
元瑾聽了便只能瞪著他。
“被制住了還不聽話。”朱槙低聲道。薛元瑾就像帶刺一樣,隨時準備著跳起來刺你一下。他夜探營地,本來是要拷問她將他的副將關在哪里,卻又看到她從蕭風的營帳中出來。
他低聲說:“怎的,這么晚從蕭風營帳中出來,還滿身的酒氣,你們二人,當真在商量什么戰事不成?”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蕭風是她五叔,兩人可是一起長大的,怎容他胡亂揣測兩人的關系!
雖然不能說話,元瑾卻能瞪他,并且又開始掙扎。
朱槙繼續說:“我聽說,蕭風年少時,可曾為個戲子一擲千金……”
元瑾終于忍不住了,她使了狠勁兒咬了一口朱槙的手心,他皺眉吃痛,卻仍然沒有放開她,她又惹他生氣了,在她耳邊冷冷道:“薛元瑾,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做下來,你就這么確定,你贏得了我嗎?”
但是總歸手掌是松了一些,元瑾才能聲音模糊地說:“贏不贏得了……自然要看我的本事,靖王殿下,如今你軍糧草可夠?”
由于喝酒和生氣,元瑾的臉蛋粉紅,眼中水亮,看得人心尖就是一癢。
朱槙嘴角一勾,凝視了她一會兒,突然放開她,但是還沒等元瑾叫出來,他的吻又下來,將她所有的聲音全部堵住。男人的氣息這般的具有攻勢,他將她壓在床上,伸手便解開她的衣帶。不容抵抗和反對,元瑾怎能抵擋他的力氣,衣裳盡褪,露出瑩白如玉的身子。
元瑾想起那種刺激又讓人害怕的情-欲,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只是腿打著顫,想來就是怕的。卻又隱隱的,有種不知道是什么的期待情緒。
她推他卻無濟于事,她的手掌就是有氣無力的。
到他撫-慰自己到一半,她因為喝了酒,渾身發熱,也情動了起來。腦子便也升騰起一股熱氣,反而還反手抱住了他堅實的肩。他整個人如山一般覆蓋著她,熾熱的氣息彌漫帳篷內,她的意識有些迷蒙。只記得自己哭了兩聲,一時像在云端,一時又像落入凡間,一時又會沉溺地獄。感覺復雜紛飛,**與疼痛并存。
等到**漸收,朱槙才平復呼吸看著她。他可以憑借偽裝和身手騙過外面的守衛,量他們不敢進來薛元瑾的營帳。但卻不宜耽擱太久。需還得找出陳副將的位置,此人是他的一關鍵人物,不可缺失。
薛元瑾,還真是會給他找麻煩。
朱槙正要起身,但起到一半,卻發現自己被人抓住了手。
薛元瑾醒了,她的臉頰仍然泛紅,看著他說:“……你,好好地躺著,為什么要起來?”
她怎么感覺……有些不正常的樣子。
朱槙想起來,她滿身的酒氣。
元瑾喝了酒就會這樣,思緒會遲鈍一些。方才還正常,看來現在是酒上頭了。
就這樣,她還敢單獨和蕭風喝酒。是覺得那蕭風就是什么正人君子不成。
他嘴角微扯:“怎么,你不想我起來。”
元瑾皺眉想了想,認真地道:“你起來了,我就冷。”她靠了過來,將頭蹭了蹭他的大腿,軟綿綿的烏發落在他身上。一副要靠著他取暖的樣子。
朱槙差點笑出來,但是她這個樣子又無比的乖巧,比醒著的時候乖巧多了。
他又坐了下來,問她:“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她思索了一下,嘻嘻笑起來,點了頭:“但是我不能告訴你。”
“為何?”他眼中閃過一道幽光,“你不是薛元瑾嗎,你還能是誰?”
她卻打定主意不說,閉了眼睛說:“你好吵,我要睡覺。”
朱槙輕輕地摸著她的頭發,想起她曾靜靜睡在自己身邊的日夜。兩個人就這樣依偎著,仿佛天地間也只有他們的存在。他孤獨煢孑了一輩子,也厲害了一輩子。旁人無法觸及他的生活和思想。但是唯有她,才是真正的觸及了,是他認定的妻。
并且,她總是給自己一種奇異的熟悉感,仿佛從很久之前,兩個人就已經認識了。她對他手段的熟悉,絕不是這一兩年的相處這么簡單。
反正她現在也無害,又乖乖地收起了毒牙,純澈而毫無防備,還能勉強地交流對話。
朱槙看著跳動的燭火,又問了那個問題:“元瑾,你為什么會背叛我?”
元瑾輕輕地睜開眼,她看著帳頂,輕輕地說:“因為你害了我。”
朱槙就說:“你是說宮中那次?那次當真不是我,雖然你落水后,我的確利用你除去了一些人。但元瑾,我這樣的人不可能不做這些事……”
她卻自顧自地說:“……殺父之仇,我無法回避。”
殺父之仇?
他眼中閃過一絲震驚,她這是什么意思,哪里來的殺父之仇?她的父親薛青山不是好好活著嗎。
朱槙輕輕摟住了她的雙肩:“什么殺父之仇?元瑾,你究竟說的是誰?”
元瑾卻睜著眼睛,靜靜地看著他。
她忘記了朱槙,忘記了那個強大得無可匹敵,不可戰勝的靖王殿下。只看著眼前熟悉的溫和眉眼,微抿的嘴唇,漸漸地成了另一個身穿布袍的樣子。
“陳先生。”她似乎有些驚喜,突地撲下來,像一只小鳥一般,將他的脖頸抱住,在他耳邊委屈地說,“我夢到你變成另一個人了,怎么辦啊?你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你?”
朱槙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該高興。他將她摟住,問道:“你喜歡陳慎,是嗎?”
她窩在他的脖頸處,乖巧地點頭。作小鳥狀縮在那里。
朱槙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苦笑:“所以你不喜歡靖王朱槙,卻喜歡陳慎?”
她仍然點頭,緊緊地抱著他,抱著她的陳慎。想起在寺廟里的歲月,想起那些彎彎曲折的回廊,想起螃蟹,想起一起偷兵書。陳慎將她護在里面,帶著她殺出去。她閉上了眼睛,覺得很是安心。
朱槙卻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了,若有一個女子,愛著的是那個一文不名的他,卻對權傾天下的他毫無興趣。那他是不是該高興?這證明她愛的只是他,而不是他的權勢。可他就是朱槙啊,他就算偶爾是陳慎,也無法擺脫自己靖王的身份。
他朝屋子里看了看,見一盆熱水擺在桌上。但是她摟著自己不放,有些不便。
只能拍了拍她的手:“我給你別的東西暖和,好不好?”
元瑾看著他點了點頭,他將一床棉被給了她。才能走到水前,試了下溫,早已經不再熱了。可也沒有別的可用,只能親自擰了帕子,焐熱了給她擦了擦身子。再穿上中衣好睡覺。
“你要走了?”她抓著他的衣袖,很警惕的樣子,“去哪里?”
朱槙一笑說:“我還有正事。”
“那你陪我到睡著好不好。”她的樣子委委屈屈的,“外面在刮風,像鬼在叫,好嚇人。我都好幾天沒睡好了。”
“嗯。”他答應了,她竟然會怕曠野的風聲,這真是一個新發現。若是清醒狀態下的她,必定十分倔強,絕不會讓這種名為軟弱的情緒為外人知曉。
他看她躺下來,抓住他的一截衣角,閉上了眼睛,不久就睡著了。
朱槙伸手,把她的被褥掖好,才消失在了她的營帳中。
次日元瑾醒來,卻不和往常一樣記不得喝酒后的事,相反,她跟朱槙說的每一句話,都清楚地記在她的腦海中。
元瑾有些頭疼。
幸好沒說什么關鍵之處,只是太愚蠢了,竟只將朱槙認作陳慎,還撲到他懷里,讓他守著自己睡覺!
這像是她做的事情嗎!
但看著一旁放的銅盆和帕子,她又沉默了。朱槙給她擦身子的時候,水已經冷了。她就不愿意擦,碰都不要碰,鬧著要讓朱槙用手焐熱了才用。他看了她一會兒,似乎無可奈何,還是幫她焐熱了帕子。
朱槙……
她閉上了眼睛。
其實兩人昨夜相處,是非常溫馨溫暖的。所以昨晚,也是她這么多天以來,睡得最好的一次。
如果他真的只是陳慎,就好了。
而朱槙夜探她的營帳這事過去后不久,就發生了一件大事,推動了整個戰局的進行。
朱槙的軍隊夜襲駐扎營北角,燒毀了數十間帳篷,火勢順風而行,又燒毀了半個慶都縣城,攻破了防線救出了陳副將。幸而慶都縣百姓多已被暗中撤離,人員傷亡并不大。
蕭風迅速反應,帶領軍隊撤出駐扎區,得以保全全軍。又抓了朱槙幾個殘余斷后的手下,并與趕來的京衛援軍會和。此時蕭風軍隊八萬人,而朱槙軍隊卻只有五萬,并且處于下游地帶,易攻難守。
對于朱槙為了救自己手下,不惜燒毀縣城,不顧百姓安危一事,蕭風十分憤怒,與元瑾合計,如今兵力盛于朱槙,又占了士氣,趁著朱槙的軍隊糧草不足之際,正是攻擊的大好時候。
元瑾則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尋常。
朱槙的確用兵極巧,但為何,駐扎在慶都的軍隊只有區區五萬人,知道保定難攻,何必用這些人來送死!
難道他還有什么后招,等著她上鉤?
但也不是啊,他背后已無援軍,且無論從什么方面看,他這場戰役都是要敗的。究竟是因為什么呢?
元瑾想讓蕭風再等等看,但蕭風卻告訴她:“阿瑾,你也知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此時不戰,才是不好。”
對于行軍作戰,五叔自然是比自己懂的。當年父親曾夸過他‘用兵凝練,直覺堪比三十歲老將’,他既然覺得應該攻打,就沒有錯。
元瑾與他站在高處,看著一望無盡秋色,看著朱槙軍營的方向。
她說:“那便進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