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田陽城。
徐州自古以來就拱衛著京師重地的中原三州之一,無論是世俗人氣的繁華興盛,還是文化底蘊的厚重悠久,都遠遠不是其他幾州所能比擬的。即便是經歷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場中原浩劫,如今這田陽城依然有著足足數十萬的人口,幾乎已是整個青州人口的一半。
神機堂的總堂就正是坐落在這座數十萬人的大城之中。既不巍峨也不雄壯,只是有些別樣的氣勢是直接將這城邊上的一整塊街區的所有鋪面,屋舍給買了下來,聯合在一起改建而成。而且這幾年中所買下的地盤也在不斷增加,似乎有遲早將這整個田陽城給買下來的趨勢。
神機堂近些年崛起得很快,雖然很多人不屑于它的底蘊薄弱,不屑于它的市儈,不屑于它的這個那個,但是有一點是不得不承認的,那就是神機堂確實很會賺錢,很能賺錢。
小到普通人家所用的火折子,大到城門城墻的設計建筑,還有軍旅中所用的火器,機關獸幾乎所有地方都能看到出自神機堂的各種玩意。還有神機堂所發明的將各種事物分作品級歸納的法子,很快便已經成了江湖上所通用的標準。這些東西確實也帶給人很多的方便,而人都是喜歡方便的,所以神機堂的錢賺起來也很方便。
只是錢有時候的作用也很有限,就像賺再多錢的商人也只是商人,不大被讀書人瞧得起一樣。江湖上的好漢們頂多也就是將神機堂當做一個很會賺錢。有需要的時候可以去花錢找方便的小販一類的罷了,就算神機堂將分舵開得再多,再上躥下跳地到處拉關系。找盟友,挖空心思地聯合其他人一起請動張天師設立除妖滅魔令也罷,崇尚拳頭和義氣,最看重一個人本身的氣概和真功夫的好漢們確實對那些擺弄機關器械的商賈從心眼里有些瞧不起。
策馬沿著大街一路行來,將那金碧輝煌,頗有氣派的神機堂總堂收在眼中,南宮同眼中的蔑視和不屑更是濃得要凝成塊掉下地來。看著門口那兩尊足有數丈高,號稱天工級的機關獸冷哼道:“果然只是以商賈起家的一群工匠,以為只是將門口修的大些。刷上一層金漆來就有氣派了么?門口那蹲著的兩尊機關獸是什么意思?大則大矣,難不成還想用這種全無氣勢,丑陋不堪的東西來鎮宅不成?咳咳咳居然還將作坊直接修在里面,搞得如此烏煙瘴氣”
旁邊不遠處。同樣起著一匹棗紅馬。一身紅色戎裝的何姒兒看了看他的模樣,忽然道:“表哥,我一個人去就行,你還是不用去了吧。”
一聽之下,南宮同的臉色頓時變得很古怪,好似突然松了口氣,但是馬上又自我感覺不能如此,頓時愣了起來。半晌后才面容一振,一鼓氣道:“此番乃是去探查那使用彌天鬼心咒的幕后黑手。我怎能讓表妹你獨身涉險”
何姒兒一笑道:“也只是去試探詢問一番罷了。這神機堂又不是什么龍潭虎穴,袁總堂主早便邀請過我們來這里做客,若是事先知道我們會來,說不定早就派人一路迎接了。只是為了不打草驚蛇我才沒通知她。正好吳金銘堂主應該還在總堂,我從他那里悄悄入手,去探探有關那機關首座魏瑟大師的消息。”
“但是怎么說此事也太過危險,那什么機關首座即便不是幕后黑手的真身,也是有極大關聯的人物。鬼心咒又最擅暗中操控人心,若是和那吳明一樣,在神機堂中的人全部被下了暗咒,我們這一上門去無疑是送羊入虎口,我看不如先將此事稟報給二叔,然后請二叔派人來助我們再不濟也要聯絡已加入我們的那幾位”
“若是事事都要依仗著家中的力量來解決,我又何必煞費苦心成立正道盟?還有,你以為二叔的想要知道的,還會需要我們去稟報么?若是我們開口向他求助,他固然不會不答應,但心中會如何想?”何姒兒皺眉搖了搖頭,淡淡說。“而且此事也還未定論,只是探查一番,這樣就去勞師動眾,我們帶頭的這幾人威信何在?此時正是需要做出些成績來給旁觀者看的時候,怎能作如此軟弱之態?”
看了看南宮同有些慚色的表情,何姒兒嘆了口氣,又說:“我知表哥你不大喜歡這些爭斗廝殺,爾虞我詐的江湖門道,所以表哥你也不用隨我進去了。只是探查一番,我又早有準備,你不用擔心。”
南宮同默然不語,面色變化不定,半晌之后猛地一咬牙,道:“不用!剛才我已說了,我陪表妹一起去!我知我也正是太過缺乏這些江湖磨練,前些時日在那神機堂青州分舵之時,居然居然還要明月姑娘來救我我怎么也是身為南宮世家的男兒,怎能如此丟臉!?日后這些事我絕不會再回避,也就要如表妹你一般借這些江湖風雨勤加磨礪,總有一日也能還明月姑娘當日的那個人情,再也不讓她小看我!”
其實人家也沒小瞧你,甚至根本都沒在乎你。何姒兒一笑,不過卻沒說出口。無論用心如何,這位表哥能發奮起來總是一件好事。
“對了。明月姑娘那邊不會有事吧?雖然兵貴神速,我們只能和她還有清風道長分道揚鑣,他們兩人一起去追查那白子明的去向,萬一那邊卻是那兇手所在怎么辦?我看明月姑娘雖然法術神通都不俗,但為人也太過單純,全無心機,若是一不小心”
“有清風道長在一起,你放心。”
“哦表妹你說。明月姑娘對旁人都是愛理不理,為何唯獨對清風道長很是親熱?她乃是禪門女修,總不會有這個咳兒女私情才是吧”
“表哥你何不找個機會去問問她本人?我也很想知道呢。”何姒兒笑著回答。忽然間她一怔。轉頭四處看了看。
“表妹你怎么了?”
“沒什么,好像有人在看我”何姒兒微微皺眉。剛才的一瞬間似乎有一種不大自在的感覺從心中掠過,好似背后被人窺視一樣,但這轉頭看過去,滿街的人流涌動間似乎又沒有什么出奇的。“大概是念著那幕后黑手之事有些心神不寧,正事要緊,我們還是快快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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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何仙子。南宮公子,你們兩位不是去了青州么?怎的來了這徐州總舵?怎的來之前也不通知一聲?如此貴客,我們總堂主必定喜出望外倒履相迎”
看到在迎客廳等候的兩人。吳金銘又驚又喜。這兩位乃是總堂下令要刻意結交的對象,可說自己在豫州的大多半任務都是落在他們兩人身上,今天居然不聲不響地專程登門造訪,若被總堂主知曉了少不得要在自己的功勞薄上大大記上一筆。
正當他還在考慮到底是該馬上去向堂主如何稟報的時候。何姒兒的身影一閃就已經沖到了他的面前。運指如飛在他胖大的軀體上一陣連點,轉眼間就已經將他全身上下的絕大多數筋脈穴道全部封住。在這總堂之內,他那一身彰顯分舵堂主地位的盔甲便沒穿在身上,被何姒兒這突然出手制住,連驚呼都來不及,就已經成了尊肥肉雕塑。
不理會吳金銘震駭莫名的眼神,何姒兒從腰間取出一道符向半空一拋,閉眼凝神。那道符剛剛一脫離何姒兒的手就化作了一道朦朧光幕盤旋在半空。散發出陣陣耀眼的清光。
吳金銘把目光轉向旁邊的南宮同,卻看見南宮同忽而抬頭看著半空中的那一片光幕。忽而又低頭反而看看他,臉上的神色疑慮當中又不有些緊張,好像審視著一頭危險莫名的怪物,弄得吳金銘也莫名地緊張起來,一張胖臉很快滴全都浸出了油汗。
好在片刻之后,何姒兒睜眼輕吐一口氣,抬手一招,半空那片光幕又重新變回了一道符飛回了她的手中。她隨即手指連點,便將吳金銘全身的穴道又都解開了。
“何仙子,這到底是?”雖然穴道被解,吳金銘卻還是不敢亂動,只能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問。
何姒兒將這道符收回腰間符囊,淡淡說:“這是上清三元定靈符,即便我茅山也只有兩張。用貴堂的分級法,這已算得上是上五品的靈符。雖然我也不能運用自如,但借助這道靈符所激發的上清三元靈光之下,也可保天下間一切作用于神魂的陰鬼之術無所遁形。”
“那那為何要對我”
“那是因為怕吳堂主你已變得和青州那位吳明堂主一般。”南宮同的臉色這時候也恢復正常了,對吳金銘解釋。“吳堂主你可知道青州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么?”
“這還不知道。張代堂主還沒將消息傳回來”
“那是我讓他暫時不要讓總堂知曉,以免打草驚蛇”
果然,當吳金銘聽到彌天鬼心咒的消息之后,那臉色也是和張九仙一樣的大變,大變得如同大便一般:“何仙子你是說,我神機堂極有可能已被那施展鬼心咒的幕后黑手給操縱了?糟糕,總堂主偏偏這時候又去蜀州找唐老爺子商談合作事務了,難道要將堂中所有人都找來細細篩查”
“你當這道三元靈光符是那些野道士手中的二流符箓,可隨意買賣動用的么?施用一次連我也要耗損不小的精神,細細篩查那是絕無可能。”何姒兒皺眉搖頭,面有不悅之色。就算真的能做到替神機堂所有人查看一遍,她也絕不情愿將這茅山珍藏的上品靈符隨意用在這些商賈匠人身上。“反正現在目標早已有了,就是貴堂機關首座魏瑟大師,如今所查出的一切顯示他有重大嫌疑。即便不是那幕后黑手,很有可能也與之有很大關系。吳堂主你可知曉這人的底細么?”
“知道雖是知道”吳金銘點點頭,臉上是一副古怪之極的難以置信的神情。“但是怎又怎么可能是魏瑟大師?那是絕無可能的”
何姒兒皺眉問:“這位魏瑟大師到底有什么古怪?我們問過張九仙。他也語焉不詳,只說是我們來總堂一看便知。”
“對,你們隨我來一看便知了。”吳金銘點點頭,看了看南宮同的眉頭一皺,又連忙說。“南宮公子切莫誤會,這萬萬沒有怠慢的心思,只是因為魏瑟首座行動不便。性情也有些古怪,所以請來不得,只能請兩位隨我一起去了。對了。還有,何仙子你最好用帶著頂斗笠將面容遮起來。”
“為什么?”
“咳因為這個魏首座的性子這個對女人”吳金銘的腦門上又冒出些細汗來。“總之是委屈何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