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知這位主怕是氣性又上來了,暗恨自個說錯了話,腳步卻不停趕忙跟了上來。
林苑不悅道:“不是告訴你離遠些了嗎。你今就在這院子,不許跟著。若要我發現,有你好看。”
鉆進了轎子,她吩咐人起轎。
“去鬧市。我倒要去親自看看,那里是不是人也多,氣味也難聞,是不是沒個熱鬧瞧。”
婆子在后頭暗暗跺腳,想跟又不敢跟。
抬頭看看天色,這才不過晌午呢,太陽還沒落,哪里來的熱鬧瞅?
陶怡居茶樓有兩間相鄰的茶室是從不對外開放的,只有鮮少幾個知內情的人知道,那是太子爺的專用包間。
陶怡居的掌柜的是太子的人,當年太子還是晉世子的時候,他對他主子與那林三小姐的事就知曉幾分。他是這樓里的掌柜的,自是知曉兩間茶室中間有道暗門,當年兩人各自去了這相鄰兩茶室,還總是同一天過來,他便是再傻也能猜著內情了。
如今再見這昔年的林三小姐過來,掌柜的沒多話,直接將她領到了其中的一間茶室中。而后恭敬的退下,不再打擾。
“你們都出去吧。”林苑困倦的揉揉眉心:“我歇息會,無重要的事,不要進來打擾。”
跟來的丫頭跟護院不敢有異議,遂都退到門外守著。
茶室內陡然安靜了下來,唯余她那越跳越快的心跳聲。
立在原地握拳緩了緩,她輕著腳步去窗前闔了窗戶,再次往那合緊的門處看了眼后,就繞到屏風后,脫了外面的衣裳,搭在了屏風上面。
等了約莫一炷香左右的功夫,臉上涂抹的藥汁起了效果,整張臉又刺又癢猶如火燒,她抬手摸了下,已經開始腫脹了。
趁這時候,她拿出另外一瓶藥汁來,讓裸露在外的皮膚涂得黑黃。又將頭發松散下來,拿出剪刀剪了一截,剩余頭發抓亂之后,她倒了些她偷偷配制的染色草汁在手心抹勻。
一刻鐘后,她壓抑著呼吸打開了那道暗門,輕手輕腳的從另外一間茶室出去。
這一步猶是在堵。
她賭的是,當年的事,晉滁不會主動對外宣之于口。
兩間茶室相通的事,門外候著的下人并不知道。
而陶怡居掌柜的在下面忙活,無事的話,并不會上來。
茶室的門一開,門外的護衛就目光犀利的掃了過去。待見是個上了歲數的婆子,佝僂了腰端著茶盤出來,他們就移開了目光。
在那婦人打他們身前經過之時,他們看清了那低頭婦人黑黃面上腫脹生瘡的模樣,不由皺了眉,有些嫌惡的退遠了些。
林苑強自鎮定的端著盤子下了樓。
店里小二見了,只當是樓上哪位貴客帶來的仆人,就忙上前來問她家主子是否有什么需要。
林苑搖了搖頭,將手里托盤遞交到小二手里后,就佝僂著腰,慢騰騰的出了茶樓。
小二撓了撓頭,覺得對這婆子好似沒什么印象,也不記得是樓上哪位貴客帶來的。
正要細想,卻又聽有客人使喚,就忙將此事撂了一旁,忙去了。
直待走了遠些了,林苑方覺得手腳不似那般發麻。
抬頭看了看周圍人來車往,在看遠處遼闊天地,這一刻她只覺得呼吸都好似灼熱了起來。
她出來了。哪怕只是第一步。
她短暫的閉眸一瞬,用力呼吸幾次,強按捺住激動的心情,而后毫不遲疑的邁開步子往能租賃車馬的市肆方向而去。
唯恐人家見她模樣怕染病不肯捎帶,中途的時候她拿了膏藥挑了些,往臉上抹了點稍微解了解藥性。
卻也不敢抹太多,只大概抹了下,讓面目看起來不那么駭目。
最終,她選擇了搭乘牛車出城。
一同出城的還有五六個人,有兩個上了年歲的婆子,剩下的幾人瞧來是從一個村出來給人做幫工的。
林苑在其中倒也不是格外顯眼。
在守門護衛將文書遞還給她,并揮手示意放行時,林苑指尖輕顫著觸著文書,腦中反復只有一個念頭——她出城了,她成功了!
這一次,沒有半路堵截,她真的成功抵達了渡口。
濤濤的波浪看的她差點熱淚盈眶。
交了銀錢上了艘不算大的渡船,她坐于艙內聽著外頭浪花拍打船身的聲音,巨大的激動與歡喜沖擊著她,反倒讓她恍惚的覺得好似不真實。
出來了嗎,她真的成功逃離了那囚籠般的京城?
華燈初上,皇宮里歌舞升平,君臣舉杯暢飲,共度中秋佳節。
晉滁無端覺得心生煩悶。
喝過一巡之后,他就不耐的擱下酒杯,走出殿外透透氣。
桂花浮玉,夜涼如洗。
他就這般漫無目的閑逛著,腦中時而浮現剛才殿中那林家父子與臣僚觥籌交錯的熱鬧情景,又時而浮現小小宅院內她孤身望月的情形。
想至此,心情愈發煩亂,幾欲動了此刻出宮的念頭。
這時候田喜過來,小聲的說了圣上喚他過去。
晉滁只得按了心里念頭,轉身就要回殿,卻在此時,離這稍遠處傳來些嘈雜聲,似是有人在爭執。
他本不欲理會,卻在隱約聽到‘韓國公府’‘長平侯府’‘嫡長女’‘嫡三女’幾個字后,猛地停了步。
_f